第三章(第5/5页)
等到我们穿过院子,到了草坪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群人,跟当初兴奋地站在那里等待夫人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换了个人。甚至露丝都显得大受打击。这时我们中的一个——我想是劳拉——说道:
“如果她不喜欢我们,那为什么要我们的作品?干吗要干涉我们?再说了,有谁请她来这里了?”
没有人答话,我们继续走到了运动馆,一路都再没有讲起刚刚发生的事。
如今回想起来,我看得出在当时那个年纪,我们对自己有所了解——我们是谁,我们跟导师、和外面的人有何不同——但还没有真正理解所有这些的意义。我敢说,在你的童年时代,也曾有过像我们这样的经历;哪怕具体细节未必相似,但究其内里和感受一定有过类似的体会。但是无论你的导师多么认真地帮你做好准备:所有那些谈话、录像、讨论、警告,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解释到位。当你只有八岁的时候,大家一起在黑尔舍姆这样一个地方,如果你有像我们那样的导师,园丁和送货员跟你们说笑,喊你“甜心”,你就不可能理解。
然而,终究有些事必须得接受进来。必须得进来,因为等到这样一个时刻终于到来的时候,有一部分的你早就在等待了。也许早在你才五六岁的时候,脑袋后面有个轻轻的声音在絮语:“总有一天,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得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于是你就等着,哪怕你仍是懵懵懂懂,却已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你终于明白自己跟他们真的不同;明白外面有些人就像夫人那样,他们不恨你也不想伤害你,但是一想到你还是会打冷战——想到你是如何、为了什么,才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想到你的手可能会跟他们触碰,他们就感到惧怕。当你第一次透过这样一个人的眼睛看到自己的时候,这一刻寒意刺骨。就好像经过一面你这辈子每天都路过的镜子,突然间里面映出了完全不同的东西,古怪,令人不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