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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点点头。

“不过,”芬内尔夫人说,“那就是死亡的样子,彼得。”

“我——呃,我想——”

“不过,你还是想做你的实验,是不是?”

“是的。”

芬内尔夫人轻轻地移动了脑袋,这是她能够做的最接近点头的事。“非常好,”她最后说,“我信任你,彼得。你看起来是个好人,我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去拿你的设备吧。”

自从卡茜告诉他那事后,已经过了见鬼的一个星期了。他们说话不多,即便是说,也是那些关于彼得的超级脑电波监测器实验的事。不谈个人的,不谈任何与他们直接相关的事。只是一些有把握的话题,用来填满漫长的、令人郁闷的沉默。

周六下午,彼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阅读。不过这次读的不是电子书。他在读一本真正的软皮书。

彼得在最近才发现罗伯特·B·帕克写的关于老斯宾塞的小说。斯宾塞和霍克之间绝对的、不含糊的信任,还有斯宾塞和苏珊西尔弗曼二人坦诚的关系确实有一定的吸引力。帕克从来没有称过斯宾塞的名,但是彼得认为斯宾塞的名——意思是“岩石”——应该是好的选择。当然,与彼得·霍布森这个名字相比,斯宾塞像是更稳定的岩石。

彼得的身后是一幅加外框的亚历克斯·科尔维尔作品的印刷复制品。彼得曾经认为科尔维尔的画是静态的,这些年来,彼得却越来越喜欢他的画,而且彼得发现尤其是这一幅描绘一个男人坐在农舍的门廊上,一只老猎狗躺在他的脚前的画特别引人入胜。彼得最终还是发现科尔维尔艺术作品的缺乏动感是为表达永恒而设计的:这些才是有持久力的东西,这些才是重要的东西。

彼得还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对付这一切,不知道他和卡茜会有什么样的未来。他发现自己刚读了一出滑稽的戏——斯宾塞用一系列过时的双关语来转移夸克的问题,霍克一声不响地站在一旁,笑得脸都变了形,但是,这一幕并没有逗乐彼得。彼得把书签放入书中,把它放在身边。

卡茜从楼上走了下来,披着头发,穿着紧身蓝色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上面的两粒扣子没扣。彼得意识到,这身打扮可以被认为是性感的或者是不带感情且实用的。她显然与彼得一样困惑,小心翼翼地试着发出希望是正确的信号,不管彼得处于何种心情。“我可以坐下来吗?”她问。声音就像在微风中悸动的羽毛一样。

彼得点头。

沙发有三个大的靠垫,彼得坐在最左边的靠垫上。卡茜在中间和最右边的靠垫之间的边缘坐下,同时试着坐得离彼得更近或者更远一些。

他们坐在一起很长的时间,什么也没说。

彼得不断慢慢前后摆动着脑袋。他觉得有点热。他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他想这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但是,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尽力忍住眼泪。他记得上一次真正哭是什么时候:那时他十二岁。当时他还为此感到羞耻,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哭,但是他当时刚为被电插头电了一下而害怕不已。在接下来的三十年,不管发生什么,他一直保持着高度自制,但是现在,眼泪就要涌上来了……

他要离开,到一个私密的地方,离开卡茜,离开每一个人……

可是太晚了。他的身体在抽搐,脸颊湿了。他发现自己不断地颤栗。卡茜的一只手从膝上移开,好像要抚摸他,但是显然她想到了更好的方法。彼得哭了几分钟。一大滴眼泪掉在关于斯宾塞的书的边缘,然后,眼泪慢慢地渗入到了纸中。

彼得想停下来,可是不能。眼泪不断地涌出来,鼻涕也流了出来;他抽咽着,眼泪流得更多,鼻子里发出喘息的声音。他的眼泪太多了,他压抑得太久了。最后,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微弱的、平淡的字。“你伤害了我。”这就是他说的所有的话。

卡茜咬着下嘴唇,轻轻地点点头,眼睛一眨一眨的,眼眶里含着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