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灯塔管理员(第3/5页)

“你应该去看医生。”

“我会去的。”

“我母亲是医生。”

“对。”她母亲是,或者说曾经是儿科医师。这并不完全等同于普通的医生。她没有许可证,但的确给被遗忘的海岸的居民提供问诊。

“假如我有变化,就会给她看一看。”变化。但什么样的变化?

“你和她住一起。”

“所以?”

“你到底为什么来这儿?审问我吗?”

“你以为我不懂‘审问’的意思,但我知道。”说着,她走开了。

等到亨利和苏珊完成一天的工作并离开之后,索尔爬上塔顶,眺望着色彩对比鲜明的海洋和沙滩,眺望着下午的太阳。此刻,太阳闪烁着青铜光泽,颜色深暗。从这里,他可以看到暴风雨和人为灾难中透出阵阵闪光,时而缓和,时而紧迫。那一片瀑布般泻下的光甚至干扰到自身,颤抖抽搐,拉拢周围的黑暗,又将其抛出。

好几个月前,他第一次看见亨利,正是站在这间灯房里。亨利沿着沙滩走向灯塔,步履艰难,摇摇摆摆,竭力保持平稳。亨利眯起眼睛望向光亮,风几乎要将他的衬衫刮走——衬衫在他身上显得太大,时而向右后方鼓起,时而又鼓向左后方,如同一张船帆,疯狂地想要挣脱束缚。衣服挡住了落在后面的苏珊,索尔一开始甚至没注意到她。沙鸥也不像往常那样紧张地扑腾着翅膀从亨利面前飞走,而是选择继续在沙地里啄食,直到最后一刻才飞起,避开这头蹒跚的怪兽。当时,亨利看上去就像是个前来祈愿膜拜的朝圣者。

他们留下了设备——那些带有奇怪表盘的金属盒。这几乎就像是威胁,就像宣示事实占有权:我们会回来。即使凑近观察,他都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他也不想知道——哪些属于科学,哪些属于神秘学。源生物质微粒,幽灵能量,镜屋。无需进一步探究,镜头组的功能就已经像是奇迹。

索尔踱来踱去查看“轻骑兵”的设备,他很清楚,那些东西他多半都看不懂是什么。他的膝盖似乎不太对劲,发出太多吱吱咯咯的响声。他心想,生而为人,或许会被各种疾病击倒,不妨稍微检查治疗一下。尤其是查理比他还年轻七岁。然而这其实只是为了掩盖他的一阵阵恐惧:或许他真的出了问题,在表皮底下,他变得越来越古怪,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通过他的眼睛向外张望。有时候,当他在清醒与睡眠之间来回切换,有个念头悄悄渗入两者的空隙:感染。

他有种感觉,就好像某个空位被完全填上了,这让他既困惑又害怕。

值得庆幸的是,葛洛莉亚的母亲特鲁蒂·詹金斯同意在天黑前一小时左右临时约见他。她住在西边,一栋孤立的平房里,索尔开着皮卡过去。他把车停到泥土车道上,停在几棵橡树、木兰和棕榈树底下。拐角处,可以看到露台,几乎跟她的家一样大,而且面向着沙滩。假如她愿意,可以在夏季出租一个房间给游客。

据说十多年前,特鲁蒂牵涉了一桩贩毒案,经过一番乞求与谈判,最后来到这被遗忘的海岸。但无论有什么样的过去,她的手稳定可靠,头脑冷静,比五十英里外的内陆诊所要强,也比时常来村里走访的实习医生强。

“我的那根刺……”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告诉特鲁蒂那根刺的事。他也曾尝试跟查理提起,然而不知何故,他越说就越觉得像是给查理增添负担,而且他也不知道查理能够承受多大压力。

然而这些念头让他很沮丧,因此他的话音逐渐低落,没有提及视野边缘漂浮的幻象。

“你觉得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吗?”

“与其说咬,不如说只是蛰了一下。当时我戴着手套,不过还是不应该伸手去摸。我的感觉也许无关紧要。”然而,他怎么知道?他总是回想起当时那种似有似无的感觉。

她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担心也是正常的,现在有那么多蚊子和蜱虫传播的疾病。我看一下你的手和胳膊,再测一下生理指标,好让你放心。”

她也许是儿科医生,但交谈中并没有把他当作儿童。她擅长化繁为简,直言要点,对此他很感激。

“你的孩子经常跑去灯塔那边。”他一边脱衬衫让她检查,一边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