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局长(第5/7页)

“你能走吗?”唤醒维特比之后,你问道。

“当然能走。”他的热情背后似乎有一层脆弱的光泽,仿佛底下已有什么东西被抽走。

你没有问他梦境中看到什么。在穿回另一侧之前,你不想知道。

你曾带着负疚感审视那卷令人发狂的X区域录像带,它来自覆灭的第一期勘探队。并非为了寻找答案,而是为了寻求与儿时那片荒野的联系。为了找回记忆,为了重拾遗忘的细节——透过尖叫、迷惘与不解,透过洛瑞的哭泣,透过黑暗。

你可以看到灯塔附近那一串礁石,海滩已经略显不同,仿佛从海浪留下的花纹中可以找到维特比的风土,仿佛此处的样本中就包含了所有答案。到处是沙蟹的洞穴,而每当海水退下,便可以看到沙地里埋着的细小贝壳。

这里的小径也似乎蕴藏着答案:黑暗静止的松林,茂密的灌木丛,光线斑驳地洒落。你记起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在暴风雨中迷失了方向,从这片森林里钻出来,却不知身处何方——这是被勘探队领队的语调所唤起的记忆,她平静而谨慎地描述着头顶的云层,仿佛那是一种预兆,他们不仅仅需要寻找避雨的地方。

暴雨过后,宽敞的空间和明亮的阳光令人惊异。你遇到一条巨大的鳄鱼,横挡在路中间,而路的两边都是水。你通过助跑,从它身上跃过。你从未告诉过母亲那振奋刺激的感觉。跃在半空中时,你壮着胆子低头一瞥,看到一只黄色的眼睛,而其中黝黑竖直的瞳孔正观察着你,就像X区域观察第一期勘探队。然后你就已经过去了,在狂烈的欣喜与兴奋中持久地奔跑,仿佛征服了世界。

屏幕上的奔跑是为了躲避,而不是奔向某个目标,稍后的尖叫也不是欢庆,而是失败 ——那是疲惫的尖啸,仿佛厌倦了对抗某种不愿真正现身的存在。在某些更悲观的时刻,你觉得他们的尖叫声很敷衍:仿佛知道反抗毫无意义,躯体已放弃努力,头脑也听之任之。他们的迷失跟你那天不同,他们没有海边小屋可以回,没有焦虑不堪的母亲在露台上徘徊,直到你突然满身泥垢地现身才感到欣慰。

你脸上一定还残留着欣喜的表情,因为她没有惩罚你,也没有提问,只是让你换上干衣,并给予你食物。

你没有去大本营,而是直接赶往异常地形,仿佛有嘀嗒作响的钟声在催促。你知道——尽管从未跟维特比讨论过——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倾向于逗留徘徊,发生灾难的几率就越大。鳄鱼的眼睛凝视着你,跟记忆中相比,这犀利的眼神背后似乎有更强的自我意识。首期勘探的第二天,有人在摄像机镜头外说:“我想回家。”洛瑞到处乱逛,信心十足,他说:“什么意思?如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什么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不是吗?”

当你穿越那片沼泽森林时,紧迫感尤其强烈。那地方距离边界约一二英里远,树林与阴沉黝黑的积水相交。从前,你在这里看到的熊的印迹最多,也经常听到黑暗的树丛中悉索作响。

维特比往往很沉默,而当他开口时,他的问题与担忧对缓和阴沉压抑的气氛毫无帮助。这片土地在X区域形成之前就已存在,具有强烈的永恒与持久感。纹丝不动的水面,压抑幽暗的空间,树枝的缝隙间偶尔透出的蓝色天空,令人惊叹。然而即使连这点蓝天也并不常见,仿佛天空始终都在千里之外。第五期勘探队中的三个人是否就死在这片空地?那个池塘里是否有若干名第一支第八期勘探队成员的尸体?有时候,面对重重叠叠的历史,维特比苍白的身影和他的轻声低语会让你心惊肉跳,仿佛与从前的种种回声并无不同。

然而,你终于进入一处较为乐观的环境,能让过去与现时融合,也让你更容易适应。阴湿的沼泽森林一直延伸至此,但有一条较宽的道路将其与平地隔开,你能看到野草地里的棕榈树,还有几株高耸的松木。森林投下黑色的影子,斜斜地遮盖住一半路面。

X区域里还有其他边界与防线,你已穿过其中之一,来到异常地形。

抵达之后,你立刻发现这座塔不是石头做的——维特比也发现了。他的表情难以解读。他此刻是否希望,你曾让他接受催眠调节,让他去总部参加全套训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凑合地临时催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