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计中计(第8/33页)

戈奇真替克洛沃感到难过。比起输掉比赛本身,克洛沃似乎更难以接受自己的表现。游戏一结束,他们俩都松了口气。

在比赛的最后阶段,弗利尔–伊姆萨霍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上显示的步数。在它眼里,这些数据与其说是一场游戏,不如说是一则运算。游戏玩家戈奇正在一步一步地分解掉他的对手。对方的确打得很糟,这不能否认,但是戈奇却比它想象中打得还要出色。他的风格里现在多了一种全新的东西,那就是冷酷无情。尽管嗡嗡机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转变,但它却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它仔细观察着戈奇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有烦恼,有怜悯,有愤怒,有悲伤……但在他的手法上,它完全看不到诸如此类的情绪。它看到只有一个游戏玩家在棋盘上表现出来的自律和凶悍,戈奇就像一台遵循规则的完美机器一样,指挥着手里的棋子和卡牌。

又是一个变化,它想。这个男人已经变了,他在这个游戏和帝国里陷得越来越深。早就有人这么告诉过它,他一定会变的。原因之一就是戈奇在这里一直使用伊埃语。弗利尔–伊姆萨霍有时觉得这种习惯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它也知道,一旦“文明”人长时间不使用玛瑞语而改说别的语言,他们就很容易发生改变。他们会用那一种语言进行思考,行为举止全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们失去了“文明”语言具有的精确的结构、清晰的思路和阴阳顿挫的美感,全都变得粗俗不堪。

玛瑞语是一门经过精心设计的语言,它最大程度地开发出了泛人类种族的大脑和言语系统所能负载的表达能力。弗利尔–伊姆萨霍觉得它们其实不必做到这个程度,但是那些比它还要智能的智脑最终还是发明出了这种语言。如今一万年过去了,那些身居上位的智脑们仍旧对这门语言评价甚高,因此弗利尔–伊姆萨霍也只能屈从于它的上级了。有一台智脑还说,玛瑞语之于“文明”,正如“阿扎德”游戏之于帝国。这个说法非常新奇,不过弗利尔–伊姆萨霍当然也能读出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而伊埃语则是一门在演变中逐渐形成的普通语言。这种语言天生就欠缺多愁善感和通力合作的语言表达。像戈奇这样敏感又不谙世事(帝国的事)的外星人不得不在说伊埃语的同时,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它里面蕴含的某种道德理念。

现在赛场上的这个男人好像化身成了那种肉食动物,就是他曾在傍晚听到过它们悲鸣的那种野兽。他在棋盘上来回走动,设下种种圈套、伏兵和陷阱,对敌人毫不手软、紧追不舍,鲸吞蚕食掉对手的一切……

弗利尔–伊姆萨霍在自己的伪装里很难受地别过了脸,最后直接关掉了屏幕。

戈奇在结束了与克洛沃比赛的第二天收到了一封来自察木力斯·阿马尔克–泥的长信。他坐在房间里,看着面前老旧的嗡嗡机。察木力斯一边转达他朋友的近况一边向他展示奇亚克星环现在的样子。波露拉尔教授依然在休假中,哈弗利斯怀孕了。奥兹·哈珀和她的初恋一起去旅行了,不过她一年以内就会回到大学里继续研究。察木力斯还在继续写那本历史书。

戈奇坐在那里听它说着,眼睛盯着画面。“文明”肯定删除了察木力斯信里的某些部分,戈奇想,比如说删掉了某些可以看出奇亚克不是行星而是星环的画面。但是对于这件事,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愤怒。

这封信并没有让他感到愉快,那些事情仿佛已经离他太远,和他太不相干了。这台苍老的嗡嗡机的声音听上去根本谈不上睿智或者亲切,反倒透着一股陈腐之气。屏幕上的人看上去是那么软弱,那么愚蠢。阿马尔克–泥还向戈奇展示了伊克洛,看到自己家里人来人往,戈奇忽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

耶雅·梅丽斯提诺克斯并没有在这封信中出现。她终于厌倦了布拉斯克和普莱西佩列尔,离开那里去追寻自己的造景事业了。她临行前向戈奇致以了问候。她出发前已经开始了变性手术的第一步。

在这封信的最后还有一段很明显是补录的内容,背景是戈奇在伊克洛的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