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山脉113(第12/49页)
三
我想,那天凌晨,我们没有一个人睡得很沉或是一觉到醒。莱克的发现所带来的兴奋,加上狂风越来越大,大家都没怎么睡好。即使是在我们所在的营地,暴风都是如此猛烈,我们禁不住想知道,莱克营地的情况会是多么糟,毕竟他们处在未知的巍峨高山之下,而这场风暴就是在他们那边孕育,从那边刮起来的。十点钟,麦克蒂格醒了,如约通过无线电联系莱克,但西向气流似乎扰乱了电子环境,妨碍了通讯。不过,我们联系上了“阿卡姆”号,道格拉斯告诉我说,他也在尝试联系莱克,但一直联系不上。他不知道这场风暴,尽管风暴在我们这里狂暴肆虐,但在麦克默多湾只有徐徐微风。
我们一整天都在焦急等待,并不时地尝试联系莱克,但一直没有结果。中午时分,一阵异常猛烈的狂风从西面袭来,让我们担心起营地的安危。不过,这场风暴最后还是逐渐平息了,到了下午两点,仅剩下一阵阵柔风。三点过后,风平息了,于是,我们拼命联系莱克。想到他有四架飞机,每一架都配备了性能优良的短波设备,我们想,一般的事故不可能让所有无线电设备同时陷入瘫痪。但莱克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想起肆虐的狂风正是从他那边刮起的,我们不由地胡思乱想起来。
截至下午六点,我们的担心越来越强烈了,通过无线电跟道格拉斯和索尔芬森商议后,我决定采取行动,亲自去看看。我们曾把第五架飞机留给麦克默多湾补给地的谢尔曼和两位水手,以备急用。这架飞机状况良好,随时可用,现在看来要派上用场了。很显然,空气条件非常适合飞行,于是,我通过无线电联系谢尔曼,命他开着飞机,带上两名水手,尽快到南部基地和我会合。随后,我们讨论了参与行动的都有哪些人。最后决定,我们营地的所有人手,还有身边的雪橇和雪橇犬,全部参与。尽管负载很大,但对于为运输重型机械而专门定制的大型飞机而言,算不了什么。与此同时,我仍不断用无线电尝试联系莱克,但杳无音信。
谢尔曼带着两名水手冈纳森和拉森于七点半起飞,飞行中几次报告说飞行平安。他们在午夜时分到达我们的基地,于是,所有人员立即讨论下一步行动方案。在沿途没有任何基地的情况下,一架飞机单独飞越南极洲是非常危险的,但在看似最简单的需要面前,没有人退缩。凌晨两点,我们给飞机加满油,上床做短暂的休息,但六点钟,大家都起来,忙着打包和装载给养。
1月25日早上七点十五分,我们由麦克蒂格领航,开始朝西北方向飞行,飞机上载有10个人、7条雪橇犬、1架雪橇、燃油和食品,还有包括飞机无线电设备在内的其他物品。天气晴朗,风平浪静,气温也很温和,所以,我们预计,我们应该会毫不费力地到达莱克设立营地的经纬度。我们担心的是,我们达到后,会看到或者干脆看不到什么,因为发往营地的所有呼叫都没有下文。
在四个半小时的飞行中,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它在我生命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它标志着,我在54岁时,失去了正常心智通过对自然和自然法则的惯性认识获得的所有平静。从此以后,我们10个人——丹福思,尤其是我——将面临着一个充满恐怖、令人惊骇、被放大了的世界。任何东西都无法将其从我们的情感中抹去,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也不在乎拿它与世人分享。报纸已经发表了我们从飞机上发出去的简报,提到了我们不间断的飞行过程,提到了我们在高空中两次与危险狂风进行的搏斗,提到了我们瞥见业已断裂的地面(莱克三天前就是在那里钻探的),还提到我们看到了奇怪的、蓬松的雪柱——阿蒙森和伯德曾记载,狂风吹得这些雪柱在无垠的冰原上乱滚。可是,随后见到的场面是我们无法用报纸所能理解的语言表达的,再后来,我们不得不对传递出去的信息进行严格审查。
水手拉森是第一个看到前方锯齿状排列的诡异圆锥形山体和山峰的,他的惊呼声把所有人都吸引到这架大型密封飞机的舷窗前。尽管我们飞行的速度很快,但这些山体在我们眼前展现的速度却很慢,由此,我们知道它们一定离我们非常遥远,只是因为它们特别高,所以我们才能看到。不过,我们发现,山体逐渐阴森可怖地屹立在西方的天空,使我们可以区分出各种各样光秃秃、凄凉凉、黑乎乎的山峰。在彩虹色冰尘云的映衬下,在泛红的极光中,看到这种山峰,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整个奇观无时无刻地向我们暗示着惊人的秘密和潜在的心灵暗示。这些光秃秃的梦魇般山峰看上去犹如通往梦境禁区的一道道恐惧之门,犹如由遥远时空和超维度纠结而成的一个个宇宙漩涡。我不由地觉得,这些山峰就是恶魔,就是疯狂的山脉,而它们背面的山坡俯视的就是该死的无底深渊。背景中上下翻腾、忽明忽暗的云彩不可言喻地表明,模糊而缥缈的远方超越了空间的限制,时刻在提醒人们,在这个阒无人迹、深不可测的南极世界,到处充斥着偏僻、离别、荒凉和无尽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