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比特错误[1](第6/8页)

他开着租来的汽车向南再向东,一直来到亚利桑那州靠近墨西哥边界的地方,从索诺兰沙漠的边缘来到腹地。他一直开车,直到公路消失便开始步行,一直走到找不见来时的路,然后又走了一段。最后,他发现四周都是一簇簇仙人掌,自己已是又渴又饿,于是坐下来等待身体衰竭。

“别误会,”欧文在泰勒离开前对他说,“不过,我以前从不认为你会成为诗人。我觉得你缺乏想象力,现在我觉得你的想象力有点儿泛滥了。”

因为泰勒把自己锁在公寓尝试理解莉迪娅的死亡,所以有好几周没见欧文。见面时,他俩坐在他们最喜欢的咖啡馆,外边下着雨——罕见的秋季阵雨。

“程序员不是真正擅长数字的人,”泰勒说,“我们擅长文字。搞硬件的人才擅长数字。”

“就算有效果,”欧文没有让他停止疯狂行径,继续好好生活,“就算你看见天使高唱赞美诗,你也不会得到真正的信仰。”

“你怎么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信仰?你又不信仰上帝。”

“我不需要信仰上帝就可以告诉你,你不会成功。你因为深爱莉迪娅而要信仰上帝,可你不曾经历,就已经确定信仰上帝是一个失误、一个误会。你想强迫自己把已经认定的谎言当作真相来接受。这种鸿沟是无法逾越的。”

“你还没想通整个逻辑。”泰勒说,“如果我不验证假设,理性地解释信仰有什么用呢?”

欧文摇摇头:“有些东西无法直接检验。如果你想寻找一颗暗星,直接朝它所在的地方看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你必须得看向旁边,让它不知不觉抓住你的眼球。”

“也是一定程度上的间接寻址。”泰勒对身旁的仙人掌说完,便开始笑起来。他坐在这儿多久了?似乎有好几天。黑夜降临,寒冷也会随之而来。

“你总是太用力地思考。”仙人掌说。

“莉迪娅,是你吗?”这是个好现象,泰勒想。幻听总是最先出现,不是吗?可是声音听起来不特别像莉迪娅,它太遥远、太微弱,像是玻璃琴发出来的。泰勒环顾四周,寻找天使。

“那么你觉得我的大脑坏了?只因为一个缺失的神经元连接,是吗?”仙人掌说。

“不,不是坏了。”这个说法不对,问题就在于此。他需要正确的名称。

泰勒想告诉莉迪娅关于变量、单比特错误和存储器类型系统的一切。他想对莉迪娅解释自己多想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这样就能够跟她在一起。可是泰勒又饿又渴,头晕目眩。所以他只能说:“我想你。”

在黑暗中,明亮的光向他接近。他等待着被光刺透的感觉,等待着被一切顺利的必然结果征服的感觉,等待着爱情与拯救的感觉。他等待着意识中的界限崩塌。

发光体停在他面前,几个人影出现在光线里。他们的头发罩着光环,身体勾勒着光线。让泰勒有点吃惊的是,光芒并没有他期待的那么明亮。直视光芒让他感到痛苦,但并不是像莉迪娅描述的那样。这都是哪些天使?

“也许是因为我现在只剩下一只眼睛。”他自言自语。

“这回好了。”欧文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们把他抬进游骑兵汽车的后边,然后又开始漫长的返回之旅。

他试了毒品,但是效果不能持久;冥想只会让他感到疲倦;他钻研电击疗法,但是没有哪位医生同意他的请求。“你不需要治疗。”他们告诉他,“回家去读《圣经》吧。给你治疗的话,我会失去执照。”

他甚至去了教堂,可又觉得他们的信仰似乎很空洞。坐在教堂的长凳上,口中吐出赞美诗,倾听似乎没有意义的布道,泰勒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想要相信,却做不到。他看看四周,在莉迪娅脸上看到的光芒谁也没有。你以为你相信上帝,其实不然。不见得跟莉迪娅一样。

欧文从来不说“早就告诉过你”。

最后欧文设法劝他晚上再去咖啡馆。他觉得朗读的诗歌令人讨厌。为什么没有人写那种光芒的缺失?为什么没有人写存储器的持续性或者既脆弱又难以打破的类型系统?为什么没有人写不能拥有信仰的痛苦?

他在银行找了一份数据库编程的新工作,重新开始写作,甚至还发表了几篇诗歌。朋友带他出去庆祝,他感到兴奋而又快乐。一个完全不像莉迪娅的女孩不顾他脸上的伤疤,把他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