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比特错误[1](第3/8页)
初中的大部分时间,莉迪娅不知道自己是谁。她的父母吵架,等他们终于不再争吵,就已经到了离婚的时候。父亲想让她跟自己姓,叫“莉迪娅·盖蒂”;母亲则想让她叫“莉迪娅·奥斯坎雷恩”。她在父亲亚利桑那州的新家过暑假,父亲晚上会带她去见自己的朋友,他们称莉迪娅为“鲨鱼萝莉”,因为她玩牌时把他们都赢了。在学校,女同学们叫她“莉迪娅·奥哈拉”[3],因为她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男同学们不怎么称呼她,因为她还没有吻过任何人。
到高中,她成了“瘾君子莉迪娅”。因为各种错误的原因,她很受男孩子的欢迎,她母亲骂她的那些话,她都不愿意回忆。一个男孩曾开车带她去了波士顿的一栋大楼,她独自走上车道时,两边都是愤怒的男女,他们挥舞着标语和海报,骂得她浑身发抖。后来她躺在一间白色的小房间里恢复身体。护士告诉她别管外边的噪音,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位非常勇敢的年轻女士。
她睡着后又被房间的震动惊醒。那一刻,她的生命发生了转变,因为天使安布瑞尔为她降临。天使的眼睛跟飞蛾翅膀一样颜色。
不同于大多数天使降临的描述——莉迪娅告诉泰勒,后者还不怎么明白自己听到的内容——天使不跟他造访的人进行对话。降临的能量完全来自天使本身的出现。这只是极小一部分神性的体现。
跟其他几百万人一样,莉迪娅的生命虽然没有充满极度痛苦,但那时也让人失望透顶,备感辜负,以至于她已经失去了教堂灌输给她的微弱信仰。上帝跟中微子一样,在现实中难得一见。
当时莉迪娅抬头看着天使,感觉安布瑞尔的光芒刺透她的双眼,充满她的思维。痛苦是如此剧烈,以至于她都不能想到闭上双眼。她曾经了解的一切都是错误的、毫不相关的。天使的光芒照耀着父母亲激动的沉默,被看作零和游戏的高中社交生活留下的新旧伤疤,以及正常生活中困惑和绝望的卑微矛盾。在天使的光芒中,一切都变得条理分明、合乎情理,特别是变得——无比的美丽。
在那一刻,莉迪娅获得了新生,她满怀对上帝的爱,终于理解为什么地狱其实是上帝不在的地方,而并非有折磨人的苦难。
泰勒后来知道,莉迪娅脸庞上强烈拨动自己心弦的究竟是什么。他在那张脸上看见的,是我们所谓受保佑之人的那种幸福印记。受到保佑就等于无所畏惧,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了无法满足的欲望。虽然是通过中间人——天使降临来显现,可是上帝本身的存在让她无法满足的欲望变得毫无意义。降临留下的唯一畏惧是:一个人也许会被上帝拒绝,可是既然接近上帝的唯一要求就是爱他,而且经历他现身带来的快乐后不可能不爱上他,那么莉迪娅的救赎也就有了保证。
在那一刻,莉迪娅知道了自己是谁,她加入了被拯救者的行列。这既不意味她会放弃毒品、停止诅咒,也不意味她会身穿白袍挨家挨户投递宣传册。这只是说,她又能继续她的生活,在将来所做的一切都会充满快乐,因为她爱上了上帝。
于是泰勒因为上帝之光爱上了莉迪娅,虽然那光芒经过莉迪娅的折射后有些黯淡,可还是让泰勒感到目眩。
泰勒带莉迪娅去参加读诗会,莉迪娅见到了他那些朋友,他们都想写诗,并在烟雾弥漫的地下咖啡馆聚集。当泰勒在聚光灯的笼罩下朗诵时,在咖啡馆昏暗的照明中,凭借莉迪娅听朗诵时露出的微笑,他看见了莉迪娅清晰的脸庞和红色头发上明亮的光环。因为,泰勒喜欢看她微笑。
因为她无法区分iamb(抑扬格)和lamb(羔羊);因为她有肥皂和阳光的气息;因为她真心实意地对泰勒说,想跟他去看星星;因为泰勒取笑说“irregardless”的人时,她逼泰勒查字典证明这个单词确实存在;因为泰勒知道,自己总能在她绽放笑容之前的一瞬间看出她要微笑。
泰勒的朋友们听到莉迪娅经历天使降临的故事时,虽然不确定该说什么好,但是很快就喜欢上她。因为她一点都不像他们心目中经历过天使降临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能喝——甚至欧文,他看起来仍然像一名公路摩托车手而不是蹲办公室的——如果她喝醉了,就会对泰勒挤着眼睛说:“我很危险,轻而易举就能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