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5/6页)

“一个喷雾罐。”丹尼冷冰冰地说道。

“罐身上面,”斯潘尼什继续说,“有一个硕大的金色单词闪闪发亮:Ubik。没有其他词。就这一个怪词。然后这只手再次握住喷雾罐,手掌手臂都消失不见,退隐到一片灰色阴霾中。今天仪式前我查了字典,给公共图书馆打了电话,居然没人知道,连是哪种语言都不清楚,字典里没收录。图书管理员说不是英语。有个拉丁词跟它很接近:ubique,意思是——”

“无处不在。”乔接口说。

斯潘尼什点头。“就这意思。但查不到Ubik,梦里是这么拼的。”

“它们是同一个词,拼写不同而已。”乔说。

“你咋知道?”帕特顽皮地问。

“朗西特昨天对我现身。”乔说,“他生前录制了一部电视广告片。”他没再说下去。讲起来太复杂,不好解释,至少此刻如此。

“你这可怜的傻瓜。”帕特说。

“怎么说?”

“这就是你讲的死人显灵吗?难道他生前写下的文书也算‘显灵’?这么多年来在办公室里写的备忘录也算吗?甚至于——”

“我要进去看他最后一眼。”乔离开人群,踏上宽木台阶,走进黑暗阴森的殡仪馆。

馆内空无一人。大堂里放着几排类似教堂里的长椅,尽头是被鲜花簇拥的棺柩。旁边有一间小侧室,里头竖着一架老式管风琴,还有几张折叠木椅。空气里既有尘土的腐味,又洋溢着鲜花的芳香,两股气息混杂交错,令人作呕。想想那些在这间平淡无奇的房间里升天的艾奥瓦人,乔心想。涂漆地板、手帕、深色羊毛套装……还有摆在死者眼帘上的钱币,这一切的一切。管风琴演奏着工整对称的短小赞歌。

乔走到棺柩边,犹豫了一下,低头望去。

只见一摊烧焦的枯骨,头盖骨薄如纸翼,眼睛缩成葡萄干颗粒状,向上瞥视。瘦小的身躯边上,拢着残碎的布片。碎布的毛边刚毛般支棱着,好像是被风吹到那里的。好像那躯体本身,在微弱的喘息中——在已然停止的吸气呼气中——将碎布吹到了身边。一切归于平静。这一神秘的过程曾经导致温迪和阿尔的衰亡,也将朗西特带到生命尽头,显然是在很久之前。多年以前,乔心想。他忆起温迪。

行动组成员都瞻仰过遗体了吗?难道变故是在殡葬仪式之后发生的?乔伸手抓住橡木盖,合上棺柩。盖棺声在空荡荡的殡仪馆内回响,但没有其他人听见。这儿没别人。

惊恐的泪水奔涌而出,遮住了他的视线。乔赶紧退出那个多尘死寂的大厅,重回光明世界。傍晚的阳光变得绵弱,没了力道。

“你没事吧?”等他回到人群,丹尼问。

“没事。”

“魂都吓没了。”帕特刻薄地说。

“没什么!”他狠狠地盯着她,心中一阵狂怒。

“在里面看见伊迪没有?”蒂皮问。

“她不见了。”伊尔德解释说。

“她刚才还在。”乔反驳。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说又冷又累,”丹尼说,“可能回旅馆了。她先前这么说过,说仪式结束后想躺下小憩一会儿。没事的。”

“她说不定已经死了,”乔对所有人说,“我想大家都明白。若是有人从组里走散,就说明他要走了。温迪、阿尔和朗西特都是这么走的——”他突然打住。

“朗西特死于爆炸。”丹尼说。

“我们都被炸死了,”乔说,“我是从朗西特口里得知的。他把这个消息写在了纽约办公室洗手间的墙上。我又看到在——”

“一派胡言!”帕特尖刻地打断乔,“朗西特死了没?我们死了没?前言不搭后语。说话靠谱点行吗?”

“尽量靠谱点吧。”伊尔德插话。其他人都眉头紧锁、一脸焦躁,默不作声地点头同意。

乔说:“我可以告诉你们涂鸦的内容,告诉你们附带说明书的录音机磨损得精光,告诉你们朗西特拍的电视商业广告,告诉你们巴尔的摩商店里香烟盒上的留言——还有万灵药标签上的只言片语。可是我找不到破案线索。无论如何,趁伊迪还没咽气,我们得火速赶往酒店。上哪儿打车?”

“殡仪馆专门配了车,”丹尼说,“就是那辆皮尔斯——阿洛轿车。”他用手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