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123(第3/4页)

列宁娜说:“他今天下午还拍了拍我的屁股呢。”

“你看,这不就得了!”范妮得意地说,“这就说明他的立场了。

绝对墨守成规。”

《美妙的新世界》中刺激神经的笑话都具有很强的颠覆性——它首先是让读者而不是我们步步惊心,但仍具讽刺性。维多利亚时代的节俭演变为消费的义务,维多利亚时代“生死相许”的一夫一妻制为“人人属我,我属人人”所取代,维多利亚时代的宗教信仰演变为以公共狂欢的方式对人造神——以生产流水线之父、美国汽车大王福特命名的“我主福特”——的崇拜。就连歌颂“我主福特”的“波吉狂欢”也颠覆了家喻户晓的童谣,原童谣中“亲亲女孩,让她哭泣”颠覆成“亲亲女孩,使为合一”。换言之,现在你如果不“亲亲女孩”(就像“野人”那样),才会让她“哭泣”。

性往往是乌托邦和反乌托邦作品的中心话题——什么人可以做什么事,用哪组生殖器官,和什么人做,是人类关注的主要话题之一。在新世界中,由于性和生育已经分离开来,女人不用再生孩子——生孩子本身就令新世界的人反感——性已经演变成一种娱乐。赤身裸体的小孩子为了早一点儿入道,在灌木丛里玩“性爱游戏”。有的女人是不孕的——“不育女”——虽然有些许胡须,但都是非常完美的女孩。有的女人要做马尔萨斯操——一种节育形式——如果感觉要排卵了,就需要接受“代孕”荷尔蒙治疗,佩戴一种塞满避孕药剂的时尚人造皮药带。万一马尔萨斯操出现偏差,最后还有装饰着漂亮的粉红色玻璃的堕胎中心。赫胥黎是在避孕药问世之前写这一幕的,但避孕药的出现让他想象的乱交又前进了一大步。(那么,男同性恋又会怎么样?“人人属我”真的意味着“每个人”吗?小说没有告诉我们答案。)

诚然,赫胥黎本人仍然一只脚踏在十九世纪,他做梦也想不到完全颠覆的道德规范,除非他亲眼看到这种道德规范真的具备危害性。在他创作《美妙的新世界》时,赫胥黎访问美国后刚刚回到英国,美国的大众消费主义及其羊群心理和俗不可耐仍然让他深感震惊。

我使用“做梦”一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美妙的新世界》——如果被囫囵吞下的话——取得的效果与受克制的幻觉无异。一切都漂浮在水面上,没有任何深度。正如你从视障作者的作品中所能看到的那样,视觉占了上风:色彩是强烈的,光明与黑暗得到了生动的描写。声音是次要的,尤其是在团体仪式、狂欢和观看“多感觉电影”(你能够感受到荧幕上出现的各种感觉,“大猩猩结婚”和“抹香鲸的爱情”便是很好的例子)的时候。气味是第三位的——香水到处喷洒,香味到处弥漫。“野人”约翰和年轻貌美的列宁娜之间最令人感伤的一个邂逅场面是:列宁娜因无法容忍“保留地”现实生活中难闻的气味而吸食了大剂量的“舒麻”后天真无邪地睡着时,约翰顶礼膜拜般将自己的脸埋进她那神圣且充满香味的内衣中。

许多乌托邦和反乌托邦作品都对食物给予了浓抹重彩的书写(无论美味,还是难吃;比如,斯威夫特所描写的慧骃国中的燕麦片),但我们没有看到《美妙的新世界》的菜单。列宁娜和其月度姘头亨利吃的是“一顿美餐”,但作品并没有告诉我们吃的是什么。(从那些塞满了供应外分泌物的奶牛的大牛棚来判断,我猜想大概是牛肉。)尽管有许多按需供性的懒婆娘,但说来奇怪,在《美妙的新世界》中,肉体是空洞无物的,它不过是赫胥黎用来阐明自己观点的工具而已,即:在一个什么都能得到的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失去了意义。

事实上,在新世界中,意义一直是被尽可能排除在外的。除了科技著作,所有的书都是被禁止的;常去博物馆的人遭到屠杀。至于上帝,则表现为“一种虚无,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当然,笃信宗教的“野人”约翰例外,因为他是在祖尼“保留地”长大的,而“保留地”是美妙新世界的一般人禁止进入的。在那里,人们仍然按照古老的生活方式按部就班地生活着,这种生活充满了最浓重色彩的“意义”。约翰是小说中唯一一个具有真正肉体的人物,但他对生活“意义”的了解并非通过寻欢作乐,而是通过体验痛苦来完成的。当他被当成“试验品”带到充满香水味的新世界之后,他对这个新世界的评价是:这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