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6/7页)

野人没有理睬他递过来的东西。“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他看着一张又一张喜笑颜开的脸,问道,“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鞭子,”几百号人七嘴八舌地回答道,“表演一下抽鞭子的功夫。让我们看看抽鞭子的功夫。”

紧接着,站在圆圈远端的一些人,以缓慢、低沉的节奏,异口同声地喊道:“我—们—要—看—鞭—子—功,我—们—要—看—鞭—子—功。”

其他人立刻加入喊叫的阵营,像鹦鹉学舌一样,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一句话,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重复了七八遍之后,别的话便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们—要—看—鞭—子—功”。

一伙人一起喊叫,他们陶醉于这种噪音,这种异口同声,这种赎罪表演的节奏感,似乎可以连续叫几个小时——乃至无休止地叫下去。但是,在叫到差不多二十五遍的时候,喊叫突然莫名其妙地被打断了。又有一架直升机越过猪背山飞来,在人群上方悬浮片刻,随即降落在游客行列和灯塔之间,距离野人站的地方只有几码远的一片空地上。螺旋桨的轰鸣声暂时淹没了喊叫声。但是,就在直升机着地、引擎刚刚熄火之后,喊叫声又同样响亮、单调、执著地爆发出来:“我—们—要—看—鞭—子—功。”

直升机的门打开了,首先走下飞机的是一位面色红润的金发青年男子,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年轻女子,身着绿色天鹅绒短裤、白衬衫,头戴轻便鸭舌帽。

野人一看到年轻女子,便惊恐失色,不停地往后退缩。

年轻女子站在那儿,冲着他微笑——那是一种茫然的、哀求的、近乎怯懦的笑。过了几秒钟,她双唇在动,她在说什么,但她的声音被观光客们反复的喊叫声淹没了。

“我—们—要—看—鞭—子—功!我—们—要—看—鞭—子—功!”年轻女子双手按在身体左侧,她那张像蜜桃一样鲜艳、像洋娃娃一样美丽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不协调表情,那是一种既满怀渴望又痛苦不堪的表情。她那双碧蓝的眼睛似乎变得更大、更亮了,突然间两滴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她又张口说话,但还是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紧接着,她迅速而又满怀激情地伸开双臂,朝野人走过去。

“我—们—要—看—鞭—子—功!我—们—要……”

突然间,他们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娼妇!”野人疯狂地朝她冲了过去,“烂货!”说着,便像疯子一样,用那条打了许多结的鞭子抽她。

惊恐之下,她转身就逃,不料绊了一脚,倒在石南丛中。“亨利,亨利!”她大喊道。但和她一起来的那个小红脸儿早已逃之夭夭,躲到直升机后面去了。

一圈人既兴奋又激动,一下子呼啸而散,全都涌向像磁铁一样富有引力的中心。旁观别人的痛苦虽然是一件令人恐怖的事情,但总是令人陶醉的。

“贱货,淫妇,贱货!”野人丧心病狂地又抽打起来。

一伙人像一群猪争先恐后地争抢食槽一样,又推又搡,迫不及待地围了过去。

“哦!肉欲啊!”野人咬牙切齿地说。这一回,鞭子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扼杀它!扼杀它!”

看客们为这场痛苦的惨状所陶醉,还有,那种久而久之养成的协作惯性,以及追求别无二致的那种欲望,都是他们的制约根深蒂固地根植在他们内心深处的,此时此刻都在驱使着他们,开始模仿野人狂暴的动作。每当野人抽打自己叛逆的肉体,或者抽打在他脚下石南丛中打滚的、丰腴的邪恶化身时,看客们便彼此间就互相殴打。

“扼杀它!扼杀它!扼杀它……”野人不停叫喊着。

突然,不知什么人开始唱起了“波吉狂欢”。一刹间,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起来,一边唱,一边跳起舞来。波吉狂欢,一伙人踏着八分之六的节拍,彼此拍打着,一圈又一圈跳着。波吉狂欢……

最后一架直升机飞走时已经是午夜过后了。野人已经被舒麻麻醉,再加上长时间的狂乱纵欲已使他筋疲力尽,终于躺在石南丛中睡着了。他醒来时,太阳已经百尺竿头。他躺了一会儿,像日光下的猫头鹰一样茫然眨巴着眼睛。接着,他突然清醒过来——想起了所有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