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6页)
“到了冬天,”老米茨麻说,“我就教你做弓。”
他在屋外站了很久。最后,屋里的仪式终于结束,门开处,人们走了出来。首先出来的是克特鲁,他右手握拳向前伸出,那样子就好像手里攥着什么宝贝。紧接着出来的是佳美姬,她的手也同样握拳向前伸出。两人默默走着,身后便是沉默不语的兄弟姐妹、表亲和一大群老人。
一群人出了村寨,走过方山,来到悬崖边,面朝着东升的旭日,停住了脚步。克特鲁张开手,对着掌心里的一撮白色玉米粉吹了口气,念叨了几句,然后将手里的白色粉末朝着太阳撒了出去。佳美姬照着克鲁特的样子做了。接着,佳美姬的父亲走向前去,举起一根饰着羽翎的祈祷杖,做了一个长长的祷告,然后把祈祷杖随着玉米粉撒出的方向抛了出去。
“仪式完了,”老米茨麻大声说,“他们已经成婚了。”
“哼,”当他们转身离去时,琳达说,“要我说,这简直就是无病呻吟,小题大做。在文明国度里,男孩子如果想得到一个女孩子,他只要……约翰,你要去哪儿?”
他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招呼,而是一直跑,跑呀跑,只要能让他单独待着,管它跑到哪儿呢。
仪式完了。老米茨麻的话一直在他心中回荡。完了,完了……他一直悄无声息,退避三舍,但又异常强烈、不顾一切、毫无指望地爱着佳美姬。可是现在,完了。当时他十六岁。
月圆之夜,在羚羊圣窟中,有人会讲神秘的事,会做神秘的事,因此会发生神秘的事。他们,男孩子们,会进入圣窟,再从圣窟中出来的时候就成了男人。男孩子们又是担惊受怕,又是迫不及待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天终于到了。太阳下山了,月亮升了起来。他也跟着别人一起去了。男人们黑影绰绰地站在圣窟入口,有一架梯子向下直达圣窟里发着红光的深处。走在前面的男孩子已经开始顺着梯子往下爬了。突然,一个男人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出队伍。他挣脱了那人的手,又躲回到队伍中他原来的位置。这回,那个人打了他,还拉扯他的头发。“白发鬼,不许来!”“娘狗养的不许来!”又一个男人说。男孩子们哄笑起来。“滚!”因为他还在人群附近磨磨蹭蹭,舍不得离去。男人们又一次喊道:“滚!”一个男人弯腰捡了一块石头朝他扔过来。“滚,滚,滚!”接着,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他流着血,躲到暗处。从发着红光的圣窟中传来了歌声。最后几个男孩子也已经顺着梯子爬了下去,现在就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在村寨外面光秃秃的方山上,他孤身一人。石头在月光的沐浴中犹如漂洗过的白骨。下面的山谷中,丛林狼在对月嗥叫。身上受伤的地方很痛,伤口还在流血。他哭了起来,但并不是因为疼痛而哭泣。他哭泣,是因为他孤身一人,是因为他被赶了出来,孤苦伶仃地被赶到这满眼只有巨砾和月光的骷髅世界。他背对着月光在悬崖边上坐了下来,低头望着方山的黑影,望着那死亡的黑影。他只需迈出一步,轻轻地一跳……他伸出右手,放在月光下看了看。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慢慢流血。每隔几秒钟就滴一滴,在那死寂的月光下,血是暗的,几乎看不出颜色。一滴,一滴,又一滴。“明天,明天,再明天……”55
他找到了时间、死和上帝。
◎
“孤独,永远是孤独。”年轻人说。
这话在伯纳德心里唤起了哀怨的共鸣。孤独,孤独……“我也一样,”他突然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说道,“非常孤独。”
“你也孤独?”约翰一脸诧异地问,“我还以为在‘那边’……我是说,琳达总是说在‘那边’没有哪个人是孤独的。”
伯纳德很不自在地涨红了脸。“要知道,”他移开目光,含糊其辞地说,“我大概和大部分人有点不一样。如果一个人在倾注的时候碰巧和别人不一样……”
“没错,正是这样。”年轻人点了点头,“如果你和别人不一样,那肯定会孤独。别人对你的态度都很恶劣。你知道吗?不管什么事情,他们都把我拒之门外。男孩子们被送上山过夜时——还有,你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属于自己的神圣动物时——他们却不让我跟其他男孩子一起去,任何秘密都不肯告诉我。既然这样,我就自己来”。他接着说道。“我整整五天没有吃东西,后来,一天夜里,我独自一人进了那边的山。”他用手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