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里马国国君(第3/5页)
“这便是您祖先世代的家。”一群自称是他的大臣的人对他说,“我们是在这里看着您父亲长大的。您全家不肯投降、被乍国士兵斩首之时,我们看着他在双木门大哭。他们当时满怀仇恨地看着刽子手,后背挺得笔直!”
大臣们没有批评他的父亲,也就是太子。皇家成员中,唯有他向乍国将军下跪,奉上里马国国玺。随后,他便被流放至原哈安国的乍辛湾海岸,在那里成了渔民,将儿子作为平民养大。儿子仅有的烦恼便是一天的收成和娶个好媳妇。
但季祖看得出,卑躬屈膝的大臣们虽然或许并未清晰意识到,但他们希望自己父亲能追随其余家人,宁死也不向乍国征服者投降。他们眼中的父亲并非季祖眼中那个沉默而若有所思的人,喜欢在热石头上烤牡蛎的人,只喝加了一点岩糖渣的狮齿花茶的人,一个温和到从不会抬高嗓音讲话的人。
父亲曾对季祖说:“比起别人为你安排好一切言行的人生,完全属于你自己的人生要幸福得多。不要抱有雄心大志。”父亲一直对从前在纳雄皇宫的生活绝口不提,直至被海胆毒刺伤后毒发引起的病夺去他的性命。
但在群臣眼中,他父亲不过是一个象征,象征着里马国的屈辱。
季祖很想告诉他们,父亲是个好人。他父亲认为已经流了够多的血,做一国之君并不重过活命,并不重过每天清晨醒来看到海浪上的斑驳阳光和虹飞鱼从渔船船首跃过。面对大臣眼中的轻蔑,他很想维护父亲的荣誉。
但他聆听着群臣向他历数他祖父,即最后一任里马国君面对乍国征服者宁死不屈的高傲话语,一言未发。
就算里马国人死光,我们做鬼也会继续抗争。
此番并非最后一次见面。我会在黄泉那边等你们。
在季祖听来,这讲的简直就是只活在神话故事和皮影戏里的家族。
他按大臣指示行事。季祖对王族礼仪一无所知,只得任凭摆布。他遵从他们的命令,鹦鹉学舌地讲出他们要他讲的话,仿佛他才是发号施令的人。
但他并不傻。他看得出,熙录哀王助他登基并非纯粹出于善意。里马国国力弱小,依附于法沙国,在位于热翡卡平原的帝国腹地和法沙国之间发挥了缓冲带的作用。若是各个新诸侯国成功推翻帝国,就将开始新一轮权力纷争,熙录哀王若能在纳雄城拉动隐形线绳遥遥操纵季祖,在这起纷争中便将占据优势。他的大臣当真效忠于他吗?抑或他们也听候法沙国的吩咐?他无从判断。
他想象着有一把巨剪割断线绳。但谁能操纵这样的巨剪?终归不是他。
他向飞索威祈求指引,但庙宇中的神像只是向他回望,却无动于衷。他是孤家寡人。
他不喜欢这样的新生活,但却又感到自己必须接受它。他希望重返旧时光,做个捕捞牡蛎的渔民,和另一个渔民家的姑娘谈情说爱,但他的王室血统使这个愿望再无可能。
三千皇家士兵有如幽灵一般在里马森林中穿行。里马国将领或是充满畏惧,或是被乍国间谍买通,对侦察兵的报告视而不见,也不肯离开橡木筑就的堡垒,去迎战侵略者。有些士兵本是吃苦耐劳的里马樵夫,以为已经永远摆脱皇帝苛政,便不顾叛军风险和上级懦弱,自行发起抗争。但他们很快便被皇家军队打败。
一周后,一个雾气蒙蒙的寒冷清晨,皇家军队从树林涌入纳雄城周围的空地,包围了里马国都城。
守城士兵箭数稀少,很快便将箭耗尽。季祖的大臣下令拆除百姓的房屋,以便将木瓦、房梁和残垣断壁当做武器,掷向试图登墙的乍国士兵。纳雄城百姓没了家,只得睡在街头。春季夜晚空气寒冷,大家都瑟瑟发抖。
里马国发出信鸽向法沙国求救,却未收到回应。或许是变节的里马国将领向纳门将军提供了猎鹰,将信鸽一一截获。又或许熙录哀王认为不值得提供援军,因为法沙国军队过于稚嫩,无法抵挡纳门将军和他手下久经沙场的老兵。无论如何,里马国都不会得到援助。
败局已定,群臣祈求国君考虑投降。
“我以为你们都不赞成我父亲的决定。”
群臣无言以答。有几位悄悄溜出城,朝乍国营地而去。他们的首级装在檀木盒中送回了纳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