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多·马拉纳(第5/7页)

因此,马厩改成的宴会厅两旁便立着诸神的八尊巨型雕像。由于时间仓促,牧师和工匠对作品都并不感到自豪。例如,图图笛卡之像是以层层摞起的草垛潦草覆以布匹制成的。神像皮肤中的坑坑洼洼用石膏填补,厚厚的彩漆则是用拖把一般的刷子匆忙涂就,全然不考虑精细。成品更像是出自农夫之手的大号稻草人,而非美神的庄严塑像。

其他诸位神祇的模样更惨。所用材料简直五花八门:建造神庙余下的石头和木材、城墙的碎砖、犁汝河上漂来的垃圾、旧冬衣的填料——绝望的工匠甚至强拆了附近几户人家的房子,以便获得更多材料。所有雕像都是姿态僵硬,主要是为了建造方便,而非表现诸神特点,外貌特征也是粗糙不堪,表层又刷了斑驳的闪亮金漆,尚未干透。

飞索威的雕像可能是最糟糕的。年迈的大牧师被处决后,助理牧师认为最保险的办法便是将神庙中原有的飞索威神像敲成碎片,再将碎片运至宴会现场重新拼装。此举虽然亵渎神灵,但开膛的危险却使教条有了变通余地。搬运碎片、重新拼装、用石膏和新漆遮盖拼接缝隙等工序意义重大,直至最后一刻才完成。

负责这项任务的工匠很幸运,有一匹高大挑马可用。这马是其马和西金在马厩里发现的,个头比厩中的其他马匹大上许多,令两位征服者初见便惊叹不已。它身长足有乍国个头最大的种马的两倍,又高出一半,毛色乌黑,马鬃飘逸,颇具伟大国君坐骑的风范,于是其马立刻便将它据为己有。

但他很快便明白了这马为何被关在马厩最幽暗的角落。它脾气暴躁顽固,动作毫无优雅可言,又不肯听从指令。乍国卫队司令解释说,就连最出色的驯马人拿它也是毫无办法,这马显然过于愚笨,无法习惯缰绳。由于难以安全骑乘,只能将它用于搬运沉重货物,还需不断鞭打。

其马很是失望,只得将这匹头脑鲁钝的挑马送去协助修建神像。此时,它正在飞索威雕像脚前颤抖喘息,努力从一夜一早的重活中恢复体力。瘫倒在它周围的人类劳工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人都在尝试找个安全的地方打盹,还要努力躲开国君的视线。

肃非王的贺信一出,质疑湖诺称王的人都闭了嘴,于是军中大小军官轮番上前祝酒,但新国君已经有了醉意,更确切地说,已然烂醉。他在临时搭建的宝座上已难以坐直。这宝座是将市长的旧靠垫涂成金色、放在四个水桶上搭成的。他便只是将酒杯举到唇边,向络绎不断的祝酒者点点头。

他很高兴。非常高兴。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西金公爵不在场,就算有人注意,也没有人说出来。

酒宴刚开始时,国君手下的一名副官大声和同伴议论说,不知如此欢庆场合,西金公爵哪里去了?此人的头脑显然和那匹大个头挑马不相上下。同伴们假装没听到他的话,提高声音祝酒,但他却不依不饶。

喧哗引起了湖诺王的注意。他皱眉朝此人的方向瞥了一眼。一眨眼的工夫,湖诺的贴身护卫队长,一个聪明过人、对陛下心意了如指掌的人,便下达了命令。同伴们凭直觉躲到桌子下面,这个口无遮拦的蠢货发现湖诺王手下护卫射出的数支箭已刺穿自己的身体。

此后,西金公爵便仿佛从未存在过,至少对于宴会厅中的庆祝者们来说如此。

达飞罗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他看到的不像是位国君,更像是在扮演国君的一位戏子。他和弟弟从小就喜欢看巡游诸岛的戏团演出的皮影戏,偶人色彩斑斓,绸幕明亮,铙钹喇叭震天响。戏团下午抵达他们村子,便在村中广场上搭起小戏台。

黄昏时,大家在田里忙完,吃过晚饭,便陆续抵达。皮影戏团先演些短小的滑稽戏,为等待的观众提供些消遣。戏团演员躲在高高的戏台后面,他们身后熊熊燃烧的火焰将精美的活动偶人的五彩影子投射到幕上,配以佐着铿锵锣鼓的低俗笑话。

夜幕渐渐降临,大部分村民都聚集在戏台前,戏团便会开始一场大戏,多半是古老的悲剧故事,被星河相隔的恋人啦,美丽的公主和勇敢的英雄啦,邪恶的丞相和愚蠢的老国王啦。偶人吟唱甜美忧伤的长长咏叹调,由椰笛和竹笛伴奏。达飞罗和拉索彼此靠着,听着余音袅袅的戏曲,看着头顶缓缓斗转星移,常常便这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