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摄政王(第3/4页)

库泊闭上双眼。他永远也无法逃脱这幻景的阴影,无法摆脱这个只写理想不顾现实的肤浅者。尽管谭非于迹的观点一无是处,雷扬王却仍然渴望他的声名。

当晚,库泊去牢中探望谭非于迹。

守卫清楚国君十分重视这名犯人,对谭非于迹都是毕恭毕敬。他住在典狱长的房间,卫兵与他讲话也都很客气。只要他不逃跑,随心所欲做什么都可以。

“好久不见。”库泊见到旧相识,说道。谭非于迹深黑色的脸庞十分光滑,毫无皱纹,库泊猜想他一定生活优渥,各国国君和贵族都对他以礼相待,他从不用为生计发愁。

“真是好久了!”谭非于迹拉住库泊的手臂,“我本以为在际岸知先生的葬礼上能与你相见,但你想必是忙得无法抽身。先生晚年常惦记着你。”

“真的?”库泊也想以这般温暖热情的方式拉着谭非于迹。可他觉得无比尴尬紧张,动作僵硬。片刻之后,他退后一步。

二人坐在地板的软垫上,沏上一壶茶。库泊先是以正式的礼式端坐,后背笔直,重量压在膝头。

桌几对面的谭非于迹笑了。“吕戈,咱们从小便在一起念书,你忘了吗?你不是来看老朋友的嘛,为何端坐得像是谈判国事一般?”

库泊尴尬地改为较随意的平式坐姿,与谭非于迹一样,臀部着地,双腿盘坐。

“你为何看起来如此不安?”谭非于迹问道,“感觉像是有心事。”

库泊一惊,茶水从杯中溅了出来。

“我知道了。”谭非于迹说,“老朋友,你来看我是为了道歉,因为你没能劝服雷扬王放弃征服六国的异想天开。”

库泊以衣袖掩饰自己的面红耳赤,竭力将情绪平息下来。

“而现在,哈安国已亡,我也沦为囚徒,等待行刑。你感到不好意思,因为你认为道歉也无济于事了,所以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库泊放下茶杯,低语道:“你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他从袖筒中取出一只绿色小瓷瓶,“我们的友谊浓于茶水。咱们喝点更应景的东西吧。”他将瓷瓶中的酒倒入谭非于迹面前的空杯。

“雷扬王发动愚蠢战争,屠杀成千上万的百姓,你觉得自己对此负有责任。”谭非于迹说,“你是个善人,库泊,但别让自己背负并不属于你的责任。我知道你竭尽全力试图劝服乍国暴君。我也知道你想救我,可我反对乍国如此之久,雷扬王不会放过我的。我谢谢你,老朋友。不要有负罪感!应该负责的是暴虐的雷扬王。”

库泊点点头,热泪满面。“你简直像一面镜子,真正映出了我的灵魂。”

“咱们还是开怀畅饮吧。”谭非于迹说罢,将自己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库泊也举杯而饮。

“啊,你忘了给自己斟酒了。”谭非于迹笑道,“你杯里还是茶水。”

库泊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等待。很快,谭非于迹的脸色变了。他捂住肚子,想要开口,但却说不出话,只能喘气。他想起身,却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少顷,谭非于迹停止挣扎,躺在垫上一动不动了。

库泊站起身:“我再也不会做第二了。”

此去经年,库泊以为自己终于实现梦想。他是达拉诸岛最有权势的人,无人可以匹敌。他终于有了机会,得以向世人证明,一直以来,他才是那个值得众人欣赏赞美的人。

他应当受到尊重。

尽管如此,他的工作却令人如此不满、如此厌烦。

“摄政王大人,我们应当指派谁做镇压起义军的总司令?”

起义军?那些流寇?他们怎么可能抵挡勇猛的帝国军队?哪怕用猴子带兵也能取胜。他们为什么要用这种问题来烦我?不过是一帮恼人的小官吏,对威胁夸大其词,趁机从国库敛财。我是不会上当的。

他考虑着宫廷中何人最为碍眼,应该发配出去,远离蟠城,眼不见心不烦。

库泊的目光瞥向角落里敬拜奇迹公的小神龛,看到一摞标有紧急字样的请愿书。无论他多么勤于政务,总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他将请愿书放在神龛旁,多少有点希望神明若能看到他如此繁忙,或许会对他起些恻隐之心,从中干预,让他的负担减轻一些。

最上面的多份请愿书都出自同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