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3/4页)

“来观察,”他说,“仔细汇报枢纽6型在做沃伊特·坎普夫测试的时候,哪些地方会露出马脚。”

“测试,还有任何其他方面。任何让它跟真人不一样的细节。然后我会汇报给公司,公司会修改他们的生产配方。然后我们就会有枢纽7型。当枢纽7型也被抓住的时候,我们再修改。最终,公司就会发明出一种跟真人无法区分的型号了。”

“你知道博内利反射弧测试吗?”他问。

“我们也在做脊柱神经中枢方面的工作。终有一天,博内利测试也会没入历史的尘埃,再也没人记得。”她的笑容人畜无害——却跟她的话很不协调。这个时候,他已经分辨不出她有多认真了。一个轰动世界的话题,就这么嘻嘻哈哈地对付过去了。可能是仿生人的性格特点,他想。没有情感知觉,感觉不到自己所说的内容的情绪。只有对不同词汇的空洞、正式、学术的定义。

而且,更有甚者,蕾切尔开始戏弄他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摆脱自怨自艾,转而嘲笑他了。

“去你的。”他说。

蕾切尔笑道:“我醉了,不能跟你一起去了。要是你离开这儿——”她挥了挥手,“我就待在这里睡觉。以后你再告诉我结果。”

“只是——”他说,“不会有以后了,因为罗伊·贝蒂会搞死我。”

“但我怎么也帮不了你,因为我醉了。不管怎样,你已经知道真相了,残酷、冰冷、坚硬的真相。我只是一个观察者,不会介入你的工作,不会救你。我也不在乎罗伊·贝蒂会不会搞死你。我只在乎我自己会不会被搞死。”她突然睁圆双眼,“老天,我同情我自己。还有,你看,要是我去了郊区那栋破公寓楼——”她伸出手,玩弄他衬衫上的一粒扣子,缓缓地、圆熟地转动扣子,解开了它。“我不敢去,因为仿生人对彼此没有忠诚可言,所以我知道那个见鬼的普里斯·斯特拉顿会干掉我,然后取而代之。懂了吗?脱下你的衣服。”

“为什么?”

“这样我们才好上床。”蕾切尔说。

“我刚买了一只努比亚黑山羊,”他说,“我必须再消灭三个仿生人。我必须完成工作,然后回家,回到我妻子身边。”他站起身,绕过床,找到那瓶波旁。他站在那儿,小心地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他发现自己的手只是在微微颤抖。可能是因为累了。我们两个,他意识到,都累了。太累了,没法再去追杀那三个仿生人,尤其是那八个里头最强悍的那一个在主持抵抗。

他站在那儿,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对那个最强的仿生人,已经有了一种无可抗拒的鲜明的恐惧。关键就是贝蒂——从一开始就是贝蒂。迄今为止他一路遇到并消灭的,是版本越来越高级的贝蒂。现在终于轮到贝蒂自己了。这个思路让他的恐惧增长得更快。一旦让这种恐惧进入他的显意识,他就会陷入恐惧的天罗地网。“没有你,我去不了。”他对蕾切尔说,“我甚至不能离开这里。波洛科夫是主动找上我的。加兰德差不多也是主动找上我的。”

“你觉得罗伊·贝蒂也会来找你?”她放下空杯子,身子前倾,双手绕向身后,解开了胸罩扣子。她灵巧地把胸罩摘下,站起身来,但晃悠了几下之后,自己都被自己的晃悠逗笑了。“我的包里,”她说,“有一个设备,是我们在火星上的自动工厂造的应——”她做了个鬼脸,“应急安全什么的,对新造出来的仿生人进行常规检查的时候,起安全保障作用。你把它拿出来。形状像个牡蛎。你会看到的。”

他把包拿过来翻找。跟平常女人一样,蕾切尔的包里藏着掖着所有想象得出和想象不出的物件,他翻了半天还是茫无头绪。

与此同时,蕾切尔踢掉了靴子,拉开短裤的拉链,金鸡独立,用脚尖勾住滑下的短裤,一甩就甩到了屋子另一头。她倒回床上,翻过身,伸手去够她的杯子,却不小心把杯子推到了地毯上。“见鬼。”她说,再次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只穿着内裤,站在床边看他搜索她的包。然后,她集中全副精力,小心翼翼地拉起被面,钻了进去,盖上被面。

“是这个吗?”他举起一个小金属球,上面伸出一柄条形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