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二十七(第5/8页)

他与身俱来的那种非理性品质,令他想要显摆,想要出风头,想要成名。一点没错,巴克曼想,杰森·塔夫纳,你再次成名了,就像过去那样,甚至会更加出名。不过,却是以一种非常不一样的方式。这个新的成名方式,将把你送上一条更高级的不归路。你完全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却又必须接受,就算你对此完全无法理解。在你被埋进坟墓的时候,你还会大张嘴巴,一直问那个问题:“我到底干了什么?”你就被这样埋葬了,张大着嘴巴埋掉了。

而我,永远也不会向你解释这一切,巴克曼想,除了这么一句:千万不要引起当局注意。不要引起我们的任何兴趣,不要让我们有兴趣深入了解你。

或许有一天,在遥远的未来,当强制劳动营成为往事,警察封锁的校园也不复存在——现在,他们手持高射速冲锋枪,头戴防毒面具,镜片大而圆,嘴巴肥而高,让他们活像某种下作的害虫——或许到了那时,你的故事将被公布于众。我们如何一步步将你摧毁的真相和细节,将不再是秘密,甚至会有事后调查,对案件进行复查。人们终将发现你是无罪的,你什么罪也没犯,唯一的错误不过是引起了注意;然而,等到那时,这一切却已毫无意义。

尽管你拥有巨大的名望,数千万的公众粉丝追随你,但这并不能掩盖事情的本质。你仍然只是一件消费品而已,他想。而我却不是。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不同。所以你必须死,而我则活下去。

夜空中星辰璀璨,飞船开始上升。他轻轻唱起歌,凝望着前方,期待看见未来,看见自己的家。在那个小小世界里,有音乐,有思考,有爱,有书籍,有华丽的鼻烟盒和珍贵的邮票。一阵冷风袭来,仿佛瞬间吹散所有。他的飞船继续向前,像是一个小斑点,隐在夜色中。

总有一种美丽永远不会消逝,他对自己说,我会保护它,我珍爱这种美。所以我耐心等待。在最后的追溯中,这将是至关重要的。

他小声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终于感受到了些许热气。脚下的标准警用奎波加热器总算开始起作用了。

有东西从他的鼻尖滑落,掉在他的外套上。我的天哪,他深感恐惧。我又哭了。他伸手擦掉眼中的泪水,滑腻腻的。为谁呢?他问自己。艾丽斯?塔夫纳?哈特?还是他们所有人?

不,他心想,这是反射行为,是疲倦和担忧导致的。不表明任何事。男人为什么会哭?他陷入思考。这不是女人那种哭,一点也不是。与感情无关。男人哭,是因为他失去了某样东西,某样活生生的东西。一个男人会为生病的动物痛哭,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孩子的夭折,男人也会为此而哭。但他不会为悲哀的事哭。

他想,男人不会为未来哭,也不会为过去哭,他只会为当下哭。那到底什么是当下?此刻,在警察学院的大楼中,他们正在给杰森·塔夫纳立案,他会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警察。像其他所有人一样,他会说明事情始末,以示自己清白。杰森·塔夫纳,当我在这里飞行时,他就在做这些事。

他把方向盘一打,让奎波做了一个上升反转的动作,将其送入长轨道。他让飞船往回开,既没有加速,也没有减速。他只是调了个头,重新开往学院方向。

然而,他还在哭泣。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眼泪愈发密集,流得更快,泪水积得更深。他想,我走错路了,赫伯是对的,我必须离开那儿。我在那里只能目睹一些我已经无法控制的事情。我像一幅壁画,只在二维平面展开。我和杰森·塔夫纳只是一个老孩子的涂鸦中的两个小人。最终消散在灰烬中。

他一脚踩上油门,猛打方向盘,引擎传来噼啪声,漏冲,熄火。自动阻气门还关着,他心说,我应该让发动机再转一会,它还冷着呢。他再一次调头。

头疼欲裂,疲惫不堪,他把回家的路线卡放进奎波控制台,将飞船设定为自动航行模式。我应当休息,他对自己说。他伸手将头顶的睡眠电路打开,机械发出嗡嗡声,他闭上了眼。

在人工诱导下,总是可以立即睡着。他有一种螺旋式下降的感觉,非常舒服。接下来,几乎是在转瞬间,他开始做梦——睡眠电路无法控制这个。此时他显然并不想做梦,但他无法让梦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