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五(第4/5页)

沉默。

杰森继续说:“作为登台的交换条件,她的经纪人说服她为我们的赞助商做商业表演。我们很好奇她要展示的产品到底是什么,因此在她还没出现之前,就打开了装着产品的纸袋子,发现是祛腿毛的乳膏。老天爷,希瑟,你必须——”

“我在听。”希瑟说。

杰森继续:“我们把祛毛乳膏的喷罐从袋子里取出来,然后将FDS喷罐放进去,贴上一模一样的广告标签,上面写得很明了:‘怀着满足与自在的心情演示本产品。’然后我们就赶紧逃离那鬼地方,等着看好戏。”

“我们有吗?”

“埃拉小姐来了。她走进化妆间打开纸袋子,然后她——我至今想到这段都会笑岔气——她款款走到我身边,表情十分严肃地对我说:‘塔夫纳先生,很抱歉打搅您,可是,要在台上演示女用除臭喷剂,我可要把裙子和内裤脱下来的呀。当着摄像机的面啊。’‘所以呢?’我问,‘有什么问题吗?’然后埃拉小姐说:‘我需要一张小桌子来放衣服,总不能把衣服脱了往地上一扔吧,那样看起来实在太丢人了。我是说,既然我要当着三千万观众的面,把那玩意喷进阴道,旁边要是散落着一堆衣服,也太不雅观了呀。’她真打算这么干了,还是直播呢,要是艾尔·布利斯没——”

“你这故事很没品。”

“那又怎样?你也觉得很好玩,不是吗?那个十足的蠢女孩为了她的首次亮相,什么都肯干。‘怀着满足与自在的心情演示本——’”

希瑟挂了电话。

我怎样才能让她理解?他疯了似的自问,边想边恨恨地磨牙,差点把一颗镶的银牙给磨掉了。他痛恨这种感觉:磨掉一颗补牙,伤身体。就凭我对她事无巨细、了如指掌的叙述,她难道没意识到什么吗?很显然,只有跟她非常亲近,乃至肉体关系密切的人才会知道这些。明明没有别的解释,可她却非要把事情复杂化,找到别的原因,让我无法接近她。这么明显而直接的解释,她为什么就视而不见呢?她可是六型啊。

他又丢了枚五毛硬币,拨通电话。

“嗨,又是我。”车载电话响了半天,希瑟总算接了,“我很了解你,你不会让电话铃一直响着,所以才会准备十个私人号码,每个号码都派不同的用场。”

“我只有三个。”希瑟说,“你看,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杰森说:“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要多少?”

“我今天听够了这些话,”他诚恳地说,“你别想用钱打发我,因为我不是为钱来找你的。你听好了,希瑟,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没人认识我了。连你都认不出我了。既然你是六型,我想你有能力解释这件事。你对我有丝毫记忆吗?你好好透过屏幕看看我。看着!”

她凝视杰森,一条眉毛挑了起来。“你年轻,但并不是非常年轻。你很英俊。你的声音颐指气使,明明在骚扰我,却表现得我该受这份罪似的。你就是一个蠢蛋粉丝,不但模样贼像,语气也贼像。现在你满意了吗?”

“我遇到麻烦了。”他说。太不够理智了,他明知道希瑟一点都没认出他来,却想把真正的麻烦摊开来说。可这对他而言又再习惯不过。多少年了,他一遇到麻烦,就喜欢在希瑟面前诉苦,同时也会分享她的苦恼。这种依赖早已根深蒂固,使得他完全无视眼前的事实。这完全是本能反应。

“真可怜哟。”希瑟说。

杰森道:“没人认识我。我连出生证明都没有,我没出生过,从来没有出生过!我手里仅有的是花两千块从线人那里买来的一叠假证,还额外付了一千块给接头的。我随身带着这些假证乱跑,搞不好上面还有超微型发射器。就算知道这些,我还是一筹莫展。我必须带着这些证件,你知道为什么——你虽是上流阶层,但不会不清楚这个社会是怎么运作的。昨天我还有三千万狂热粉丝,要是哪个条子或者卫兵敢碰我一根毫毛,他们会不休尖叫到让这个星球停转。而现在,我都望见FLC的大门了。”

“什么是FLC?”

“强制劳动营。”他几乎是在咆哮了,想要彻底镇住她,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那个给我伪造证件的杂碎小婊子,强迫我跟她在一家比狗屎还垃圾的小饭馆吃饭。我们在那儿说着话的时候,她突然发神经躺在地上尖叫。那是精神病人的鬼叫,可怕极了。她亲口承认自己是从晨曦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为了离开那家鬼饭馆,我又花了三百美元。如今,她没准已经把条子和卫兵都引到我身上了。”为了博得希瑟对自己处境的怜悯,他又接着说,“他们很可能正在监听这条电话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