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3/7页)

我可以先把那本书读完。

她打开收音机,从汽车旅馆的吧台要了咖啡,准备让自己在旅馆里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会儿。床收拾得十分整洁。她靠在床上,拿出那本在丹佛宾馆的书店里买的、还没翻过的新书《蝗虫成灾》。

晚上六点十五分的时候,她看完了整本书。不知道乔是否也看完了全书,她想。这本书的内容比他理解的要深刻得多。阿本德森究竟想要说什么呢?对于他虚构的世界,他什么也没说。我是不是唯一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人呢?我想是的。除了我,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蝗虫成灾》——其他人只是自以为理解罢了。

她站起身,依然有点虚弱。她把书放在行李箱里,然后穿上衣服,离开房间,出去找饭店吃晚饭。户外空气新鲜,夏延城的灯光和广告牌特别让人兴奋。在一个酒吧门口,两个漂亮的黑眼睛印第安妓女在吵架——她放慢脚步看着。许多小轿车闪闪发亮,在街道上来来往往。她想,眼前的场景有一种光明和充满期待的氛围,有一种向前看、期待某个隆重事件发生的氛围,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后面只有陈腐惨淡和一片荒芜。

在一个豪华的法国餐厅——那里有一个穿白制服的人专门为顾客泊车;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巨大的高脚杯,里面放着一支点燃的蜡烛;端上来的黄油不是方块形的,而是搅打成苍白的球形——她点了自己爱吃的饭菜。吃完晚饭,时间还很宽裕。她又踱回到自己住的旅馆。德国钞票快用光了,但她不在乎。这并不重要。阿本德森是在讲述我们现实世界的情况,她打开旅馆房门的时候想到,就是我们周围的情况。她进了房间,又打开收音机。他想让我们看到世界的真相。我看到了,而且每一秒都比前一秒看得更加清楚。

她从盒子里取出那件蓝色的意大利礼服,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衣服一点都没坏。只要彻底地刷一刷,把上面的毛绒刷掉就行了。当她打开另一个包裹的时候,发现新买的半罩杯胸罩落在丹佛了。

“该死。”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点起一支烟,坐在那儿吸了一会儿。

或许可以穿普通的胸罩,将就着搭这件礼服。她脱下衬衫和裙子,穿上礼服。但是胸罩的肩带露了出来,而且每个罩杯的上半部分也露在外面。没法穿。或许,她想到,我可以直接不穿胸罩……她已经有好多年没这样尝试了……这让她想起上中学的时候。当时她的乳房很小,为此还曾经烦恼过一阵。后来由于发育成熟,又练了柔道,她要穿三十八码的胸罩。她脱掉胸罩,试了试那件衣服。她站在盥洗室里的一张椅子上,对着药柜的镜子打量着自己。

衣服美妙无比,但是上帝,太冒险了。只要她弯腰掐烟头,或者拿饮料——就彻底走光了。

饰针!她可以不穿胸罩,只要用饰针把衣服在胸前别在一起就行了。她把首饰盒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把所有的饰针摊开来。这些饰针是她多年的收藏,有的是弗兰克·弗林克给的,有的是结婚前其他男人送的,还有一个新的,是乔在丹佛为她买的。行了,就用这枚从墨西哥买回来的银质胸针,外形是一匹马。她在衣服上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别上饰针。终于可以放心地穿这件衣服了。

我现在很容易满足,她心想。出了那么多意外差错,让一个本来好端端的计划灰飞烟灭了。

她好好地梳理了一下头发,让头发闪闪发亮。现在只需要选双鞋子,挑副耳环。然后她穿上外套,拿起那只新买的手工制作的手提包,走出旅馆。

她没有开自己的破车,而是让汽车旅馆的老板帮她联系了一辆出租车。她在旅馆办公室等车的时候,突然想给弗兰克打个电话。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她说不清楚,但是确实想到了。产生这样的想法又有什么奇怪呢?她自问。她可以打对方付费电话。弗兰克听到她的声音一定会高兴坏了,当然乐意付钱。

她站在办公室的桌子后面,把话筒贴在耳边,愉快地听着长途电话接线员来回两边交流,试着帮她接通电话。她能够听到远方旧金山的接线员在询问要打的旧金山电话号码,然后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最后终于响起电话接通的声音。她一边等电话,一边留意着出租车。她想,出租车随时会到,但让他们等一会也没关系,他们应该也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