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4/10页)
然后怎么办呢?把你扔到阴沟里?对它吹气,摇晃它,再吹气。让我赢得这场游戏吧。
他笑了起来。在这温暖的阳光下,他正在做一件愚蠢的事情,成了过路人的景观。他心虚地四下瞧了瞧,并没有人看。老人们在打盹,这是他们的消遣方式。
什么都试过了,他意识到。请求、沉思、威吓。最后,从哲学的高度加以解释。还能做什么呢?
我能不能就坐在这儿等?它拒绝了我。或许还会有机会。可正如 W.S.吉尔伯特所说,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来。是这样吗?我感觉是。
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像孩子一样思考。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因此我得到其他地方去寻找,得用新方法探寻这件东西。
我必须用科学的方法,每一步都用逻辑来推理。系统地运用经典的亚里士多德实验方法。
他用手捂住右耳,挡住车辆和其他分散注意力的噪声,把银器像贝壳一样紧紧地贴在右耳边听。
没有声音。没有类似大海的咆哮。没有内部血液的流动声。
那么,还有什么感官能理解其中的奥秘?听觉显然是没有用的。田芥先生闭上眼睛,开始摸索银器表面的每一个地方。触摸没有用,他的手指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信息。闻吧。他把银器放在鼻子边嗅着。有轻微的金属气味,但并不能说明什么。尝尝看。他张开嘴,把三角形的银器塞进嘴里,就像往嘴里塞饼干一样。当然,他没有用牙齿咬。也没有尝出什么意义,只是一件冰冷、生硬、苦涩的东西。
他又把银器拿出来放在手里。
最后还是要用眼睛看。五官中等级最高的器官:这是按照古希腊的等级划分。他把银器翻来覆去地左看右看。他超快速地转动眼球,把银器全方位看了一遍。
我看到了什么?他问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耐心费力地研究。在这个物件里,我找到了什么有助于我发现真理的线索?
说吧,他对银器说,吐露出你隐藏的秘密。
它就像一只被从井底拉上来的青蛙,田芥先生想,被人攥在手中,命令它说出井底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但是我手里的这只青蛙一点声响都没有。它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变成了石头,或者泥土,或者矿物。无声无息。又回归到埋藏它的世界中,变成一个普通生硬的东西。
金属来自大地,他一边看一边想。来自地下,来自最深、最密实的地方。那里是巨怪的居所,到处是洞穴,漆黑潮湿。那里是阴界,最黑暗的阴界。尸体和腐烂毁败的东西都在那儿。还有残渣粪便。所有死去的东西全都一层一层地滑向那里,在那里分解。那是永恒不变的魔鬼世界,是逝去的岁月。
但是在阳光下,三角银器闪闪发亮。它将光线反射出去。像火一样,田芥先生想,根本不是什么潮湿阴暗的东西。一点也不沉重萎靡,而是充满了勃勃生机。是高层领域的东西,体现了“阳”,体现了上苍的虚无缥缈。这是艺术作品的特征。是的,这是一件艺术家的杰作:取自无声黑暗地下的矿石,经过变形,转化成来自天上、反射阳光的闪闪发亮的东西。
起死回生。僵尸变成了火一般的艺术品。过去让位给了未来。
你是哪一个?他问波浪形银器。是黑暗死寂的“阴”,还是明亮活泼的“阳”?银质波浪在他掌心起舞欢跳,让他眼花缭乱。他眯起眼睛,只看到火在舞蹈。
身体阴柔,灵魂阳刚。金和火融为一体,内在和外在融为一体。握在掌中的就是一个微型宇宙。
它代表的是怎样一个空间呢?垂直上升,直达苍穹。代表的又是怎样的时间呢?进入变幻不定的光的世界。是的,这件东西已经吐露出它的精神:光。我的注意力被定格在那里,无法移动。着了魔似的,不由自主地被这件闪闪发亮的东西迷住了,赶也赶不走。
跟我说说话吧,他对银器说,既然你已经把我俘虏了。我想听听你那来自耀眼的纯阳世界的声音,那个只有在来世才有的声音。但我无须等待死亡,因为我的精神主导已经离散,在游荡中寻找一个新的子宫。所有的天神,不管是慈眉善目的还是令人恐惧的,我都不予理会。还有那些虽然光明,但却烟雾缭绕的地方,我也会一路而过,不会停留。还有正在交媾的男女,我都不会留意。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会毫无畏惧地面对这种纯阳。看吧,我毫无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