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医院(第6/17页)

他觉得不正常的地方很多,可是这种感觉太微妙了,捕捉不住,说出去也算不得证据。他还是抓不住切实的把柄。

假母亲什么都记得,但是似乎什么都不动情。他开始疑惑,不知道假母亲是怎样的机制制造出来的。

他越来越不想回父亲家。有时候一进门撞见父母坐在沙发上,母亲给父亲捏腿,那场面真的是多年没有的温馨。他有时心一动,想到母亲生前家里的争吵,心就像被揉成了一团,难过得要窒息。钱睿心里越来越矛盾。如果真相大白,该不该告诉父亲呢?让父母像这样再重新活一遍难道不好吗?他越来越不忍心对父亲戳穿真相。

只有在下楼的时候,转过楼道灰暗的转角,他的眼前会浮现出最后几个夜晚孤单的病房。就像眼前的楼道一样充满被人遗弃的味道。那个时候的母亲,那么衰老、那么可怜,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母亲的呼吸已经气若游丝,但长久不放弃,像是还有人世间未了的心愿,苦苦挣扎着。在那些孤苦的夜里,只有他一个人陪在母亲身边,用哭泣诉说愧疚。那个时候,也许父亲已经在家里搂着这个面色红润的女人了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重新坚硬了起来:鸠占鹊巢,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揭穿,不足以给死去的母亲一个交代!

他又鼓起勇气,愤愤地下楼。

转机

没过几天,白鹤就约他再次见面。

钱睿来到约定的咖啡馆,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不知为什么,胃口里有沉沉的感觉,像是吞了金块下肚,眼前的咖啡一口都喝不下去。等了半个多小时,白鹤才姗姗来迟。钱睿心急火燎地问他发现了什么。

白鹤打开笔记本,调出几段监控录像。

第一段是母亲的病房,11日下午四点左右。能看见母亲的心脏监控设备突然发出响声,心电图和脑电波指标都变成一条直线,笔直刺目,宛若一柄撕裂空气的剑,在寂静的房间里射出寒光。响声显然不只是声音,信号连接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控制室,很快,钱睿就听见病房外响起的脚步声。

房门被人推开了,他见到只有一个医护人员进屋,指挥医疗车把母亲的遗体转移上去,又指挥着自动小车无声无息滑出门外。钱睿忽然感到心里一阵疼,意识到母亲即将彻底离开人世,即便早已知道结果,但那种感觉很慌,就像被攻破的城池,恐慌一泻千里。

换了楼道里的监控摄像头。平稳滑行的自动医疗车,在护理员的指挥下,绕了两个弯,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走去。他见小车和人消失在那扇门背后。白鹤按下暂停,放大了视频画面,门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能分辨出五个低像素的没有温度的字:低温焚化室。

想也不用想,母亲的一切就消失在这扇门后了。

看到这里,钱睿的眼睛里又一次泛起了泪光。

白鹤不知道钱睿心里转动的心思,只对所有的发现摩拳擦掌。仅凭这一段录像和钱睿家的赝品,就足够对医院提起立案侦查,甚至不是不可能提起公诉。但他想要的更多,他想要从这条线索揭穿背后更大的阴谋。一战成名的快感,让他浑身战栗。当初放弃稳定的工作,执意要当这么一个隐身的角色,肯定不是为了查查老公老婆的出轨趣闻。他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白鹤做得很隐蔽,没有引起医院什么怀疑。他先是黑进了医院的电子监控数据系统,把前前后后相关视频都调出来一一查看,然后又在医院门口的人流中给一个小医生领口后贴了隐蔽的监听,还甩出去五六个自动飞行的摄像小蜜蜂,从医院后墙飞进去,每个窗口外拍摄,前前后后差不多积累了一周的素材。

“我跟你讲,吓死我了!”白鹤说,“内容足够了!我都没想到这次能揪出这么多细节。我先是看了低温焚化室拍摄的视频,你不知道,医院人体焚化装备超级大,整整一排房间都在偷偷进行焚化处理,尽管他们做得非常隐蔽,但还是能从转移的细枝末节看出是人体焚化。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经常焚化,肯定超过了他们声称的死亡率!”

“这是自然。”钱睿点点头。

“还有哪!”白鹤又卖个关子说,“你猜我从医院后面的科学实验楼里拍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