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点遗民(第5/6页)

露西身着盛装,美丽迷人:衣料的白底黑花,剪裁简洁,但端庄典雅。她的裙子宽大而又修长,优雅地垂到地面。卡罗尔为她做了头发,波浪配上闪粉令她看上去既充满魅力,又有一丝顽皮的孩子气。

我给他们拍照留念,用的是一台基本还能工作的相机。

确认自己的声音不再哽咽之后,我才说话:“看到你们年轻人像我们以前那样跳舞,你们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露西亲吻了我的面颊,“再见,爸爸。”她眼中含着泪水说。这也令我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卡罗尔拥抱了露西一会儿,然后她擦擦露西的眼睛说:“你都准备好了。”

“谢谢,妈妈。”

然后露西转向杰克,“咱们走。”

杰克要骑自行车带她去洛威尔的四季酒店。汽油已经用光很多年了,所以自行车是最好的交通工具。露西小心翼翼地侧坐在横梁上,一手拽起礼服。杰克扶着车把的双臂环绕着她,保护着她。他们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街道上。

“尽情玩儿吧!”我朝着他们嚷道。

劳拉的背叛最令人难以接受。

“我以为你会帮我和卡罗尔照看孩子。”我说。

“这样的世道还生孩子干什么?”劳拉说。

“你以为到了那边,一切就会好起来?那里没有孩子,没有新生命。”

“我们努力坚持了十五年,生活一年比一年艰难,让人没法再坚持这个不现实的信念。也许我们都错了,我们应该适应新的生活方式。”

“只有失去信念的时候,它才会变得不现实。”我说。

“什么信念?”

“人性,和我们的生活方式。”

“我不想继续对抗父母,只想我们一家人再次团聚。”

“那些东西不是我们的父母,只是仿真和算法。你总想避免冲突,劳拉,可有些冲突是无法避免的。父亲失去信念、无法抗拒机器的虚假承诺时,我们的父母就已经死了。”

林荫小路的尽头有一小片空地,绿意盎然,野花丛生。空地中间停着一架运输机,劳拉走进了敞开的舱门。

又一条生命离开了。

我们允许孩子们在外面待到午夜。露西要求我别像个女伴那样主动跟着她,我答应了,在舞会的晚上给她一点儿空间。

卡罗尔表现出不安的情绪,她尝试阅读,但是一个小时也没有翻过一页书。

“别担心。”我设法安慰她。

她勉强地对我一笑,但这无法隐藏她的焦虑。她抬头看了一眼我身后客厅墙上的挂钟。

我也回头看了一眼,“你觉不觉得,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十一点?”

“没有,”卡罗尔说,“一点儿也不觉得。我不明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过于急迫,甚至有些绝望。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忧虑,恐慌几乎就要把她吞没。

我打开房门,走进黑暗的街道。经年累月,天空变得愈发清澈,越来越多的星星如今又可以看见。然而我要找的是月亮,它的位置与时间不符。

我又回到屋里,走进卧室。我早已不带手表,因为很少有需要守时的场合,所以我把它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手表后,我发现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有人对客厅的挂钟动了手脚。

卡罗尔站在卧室门口,光源在她身后,所以我看不清她的脸。

“你都干什么了?”我问,生气倒谈不上,只是感到失望。

“她不能和你倾诉,因为你不会听她的。”

这下我怒向胆边生。

“他们在哪儿?”

卡罗尔摇摇头,一言不发。

我想起露西跟我说再见的样子,想起她小心翼翼出门走向杰克的自行车,手提着宽大的裙子,宽得足以藏下任何东西,比如要更换的衣服和便于林间行走的鞋子。我还想起卡罗尔说,“你都准备好了。”

“太迟了,”卡罗尔说,“劳拉要来把他们接走。”

“别挡着我,我要去救她。”

“为什么要救她?”卡罗尔突然激动起来,她没有给我让路,“这简直就是一出戏、一个笑话,重新演绎一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你参加舞会是骑自行车吗?你们播放的歌曲是父母小时候听的吗?你小时候会以为捡破烂将是唯一的职业吗?我们的生活方式早早就消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