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阿纳瑞斯(第5/12页)

“这间屋子很不错。”他说,“朝北,总是很安静。”

“是的,嘘,我正在数数。”

过了一会儿,她把那摞纸放下,把抽屉关了回去。“终于好了!对不起。我答应谢夫要帮他把那篇文章页码标好。喝点儿饮料吧?”

现在多种日常主食还是实行配给制,不过比五年前要宽松了许多。相对种植谷物的地区而言,北台的果园受旱情的影响比较小,恢复起来也更快,从去年开始,干果和果汁就已经不再上限制名单了。塔科维亚把一瓶果汁放在阴凉的窗台上。她给自己和比达普都倒了一满杯,用的是萨迪克在学校里做的两个笨重的陶杯子。她在比达普对面坐下,微笑着看着他,“呃,PDC怎么样?”

“老样子。鱼类实验室呢?”

塔科维亚低头看着自己的杯子,轻轻晃动着,让饮料表面能反射到阳光。“我不知道。我正在考虑退出。”

“为什么啊,塔科维亚?”

“自己退出比被勒令离开强啊。问题在于,我喜欢那个工作,而且做得得心应手。在阿比内这样的地方只有一个。可是如果一个研究组认为你不是其中的一分子了,你也不能继续赖在那里啊。”

“他们现在对你打压得更厉害了,是吗?”

“一直都是这样。”她说,一边下意识地不停地往门口张望,似乎要确信谢维克没在那儿听他们说话,“他们有些人真是不可理喻。呃,你知道的,坚持下去也没什么用。”

“不,我不知道,所以我很高兴能逮着机会跟你单独说话。我真的不知道。我、谢夫、斯考文、吉扎克和其他的人,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印刷车间或者无线电发射塔里度过。我们没有岗位,也不怎么能见到首创协会以外的人。我经常去PDC,可那是一个特殊的场合,我预计到在那里会有反对的声音,因为那是我自己引起的。你面临的又是什么呢?”

“仇恨。”塔科维亚用她那低沉圆润的声音说道,“真正的仇恨。我们项目组的组长拒绝跟我说话。呃,那不算什么损失。他本来也很少说话。可是其他有些人却明确地向我表达了他们的想法……有一个女的,不是在实验室,是在这栋宿舍楼里。我是街道卫生委员会委员,我得去找她说点儿事情,她不让我说,‘不要踏进这间屋子,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该死的叛徒,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你们这些个人主义者’,等等。然后把门砰地关上了。真是荒唐。”塔科维亚大笑起来,不过笑声里没有丝毫的开心。蜷在比达普臂弯里的皮鲁恩,看到她在笑,也笑了起来,接着打了个哈欠。“可是你知道,这真的很恐怖。我胆子小,达普,我不喜欢暴力,甚至不喜欢反对别人的意见!”

“当然。我们的安全来自邻居的认同。政府主义者还可以违反法律,之后希冀能够逃脱惩罚。可是习惯是无法违反的;这是你自身生活的架构,跟别人无关。我们只是刚刚开始有了革命者的感觉,谢夫今天在会上提出来。场面很不愉快。”

“有人能理解的。”塔科维亚语气中带着坚定的乐观,“昨天在公共汽车上,我碰到一位女士,我不记得以前在哪里见过她,我想也许是某次旬末劳动的时候;她说:‘跟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一起生活肯定棒极了,肯定非常有趣!’我说:‘是的,至少总有东西可以说。’……皮鲁恩,别睡着了啊,宝贝!谢维克很快就回家了,我们就该去食堂了。摇一摇她,达普。呃,你看,不管怎么说,她知道谢夫,可是她并没有仇恨,也没有反对,她真好。”

“人们确实知道他。”比达普说,“这很有趣,因为他们跟我一样,看不懂他的书。他自己觉得大概只有那么几百个人能看懂。那些想要开共时课程的地区学院的学生。我倒觉得,几十个就已经是很大胆的估计了。不过人们还是知道他,他们认为他是某种值得骄傲的东西。我想,如果不是别的原因,那么就是协会的功劳:印刷了谢维克那些书。也许这是我们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哦,别这么说!你们今天在PDC的会议肯定很糟糕。”

“是的。我希望能让你高兴高兴,塔科维亚,可是我无能为力。协会现在做的事情已经快碰到这个社会的共同底线了,这底线就是对外来者的恐惧。今天有个年轻人公然威胁说要实施武力报复。呃,这是一种卑鄙的做法,可是他会找到愿意这么做的人。那个鲁拉格,见鬼,她可真是个可怕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