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纳瑞斯(第5/15页)
“这并不是什么摆脱苦难的好方法。”
谢维克的笑容有些僵硬:“你还记得这个?”
“记得很清楚。对我来说,那是非常重要的一次谈话,我想对塔科维亚和蒂里恩来说也是。”
“是吗?”谢维克站起身来。屋子的空间只能踱上四步,不过他还是没法待着不动。“当时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他站到窗户边上,“不过来这里之后,我已经变了。这里有什么事情不对劲,我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清楚。”比达普说,“是那堵墙,你碰壁了。”
谢维克大惊失色地转过身来。“墙?”
“对你来说,这堵墙显然是萨布尔,还有他在科学协会和PDC的那些拥护者。拿我自己来说,我来阿比内的时间只有四旬,四十天,却已经看出来了,在未来的四十年里,我在这里会一事无成。我希望能够改进学习中心的科学教学,但却不会有任何收获。除非现实有所改变,或者我加入到对立方去。”
“对立方?”
“那些小人。萨布尔的朋友们!那些掌权的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达普?我们根本没有什么权力机构。”
“没有吗?那萨布尔为什么那么强势?”
“没有权力机构,没有政府,这里毕竟不是乌拉斯啊!”
“是的,没错,我们是没有政府,没有法律。但是据我的观察,思想从来不是由法律及政府来控制的,即便在乌拉斯也是如此。如果他们控制了思想,那奥多主义是怎么产生的呢?奥多主义运动怎么能发展成一项世界性的运动呢?当权者也曾试图用武力镇压,但是失败了。你不能通过镇压来粉碎一种思想,你只能去忽视它——拒绝思考,拒绝改变。而这一点正是我们的社会现在所做的!能利用你的时候,萨布尔就利用你;没法利用的时候,他就阻挠你,不让你发表论文,不让你教书,甚至不让你工作。对吧?换句话说,他有权力凌驾在你之上。他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权力呢?不是哪个既定的当权机构,因为并没有这样的机构;也不是因为他在学术上的建树,他根本没有建树。他的这种权力得自人性中那种天生的怯懦,得自公众的认同!这个权力机构,他也是其中的一分子,他懂得如何利用它。这是一个未经确认、未经授权的政府,它在僵化每一个人的思想,借此统治这个奥多主义社会。”
谢维克双手支在窗台上,透过玻璃上那些模糊的影子望着外面那一片黑暗。最后他说道:“你这么说真是太疯狂了,达普。”
“不,兄弟,我的头脑很正常。真正使人疯狂的是想要脱离现实生存的意图。现实太糟糕了,足以置你于死地。假以时日,它绝对可以把你杀死。现实就是痛苦——这是你说的!可是让你发疯的是这些谎言,是对现实的逃避。你想要自杀,也是因为这些谎言。”
谢维克转过身来对着他。“可是你不能真的认为有什么政府存在,在这里!”
“托玛尔的《释义》中是这么定义的:‘政府:权力的合法运用,以保有并扩展权力。’将‘合法’两字改为‘约定俗成’,就是对萨布尔,教育协会,还有PDC的定义。”
“PDC!”
“到目前为止,PDC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当权的官僚机构。”
过了一会儿,谢维克有些不自然地笑了。“嗯,说下去,达普,挺有趣的,不过有点儿病态,是吧?”
“舍夫,你有没有想过‘疾病’这个词的类推说法——愤恨社会、心怀不满、疏远他人,如此种种?你有没有想过,‘疾病’的类推说法也可以是‘疼痛’?说到疼痛的时候你指的是什么?苦难吗?你有没有想过,苦难跟疼痛一样,对机体是有作用的呢?”
“不!”谢维克口气很强烈,“我说的是个人的、精神层面的痛苦。”
“可当时你讲的是肉体痛苦,讲的是那个被烧死的人。我讲的才是精神的痛苦!有些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才能、自己的成果、自己的整个人生白白浪费,睿智的头脑要屈从于愚蠢的头脑,力量和勇气被扼杀,因为嫉妒,因为对权力的渴望,因为对变革的恐惧。变革就是自由,变革就是活力——奥多主义思想的基本不正在于此吗?可是现在不再有变革!我们的社会是病态的,这你也知道。给你带来痛苦是这个社会的痼疾,导致其自取灭亡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