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纳瑞斯(第9/15页)
“谁?‘她’是谁?”谢维克问。
吉尔玛微笑着。她的脸庞很宽,柔软光洁的皮肤上沾满了尘土,都结成块了,头发上也满是灰尘,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好闻的汗味儿。
“我是在南台长大的。”她说,“矿工们住的地方。这是矿工的歌。”
“什么矿工?”
“你不知道啊?就是大移居之前就已经住在这里的那些人。他们有些人留了下来,加入了团结组织,就是那些金矿工人和锡矿工人。到现在,他们都还保留着自己的一些节日和歌曲。大大【1】是一个矿工,我小时候他给我唱过这个歌。”
“嗯,那么‘她’是谁呢?”
“我不知道,歌里就是这么唱的。这不正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吗?从石头里拿来绿叶!”
“听起来很像是某种宗教。”
“你这个人,还有你这些书本上的字眼,真是好笑。不过是首歌而已。哦,我真希望我们要回的是别的营地,可以去游个泳。我身上好臭!”
“我也很臭。”
“我们都很臭。”
“团结一致……”
不过,这个营地距离特米尼安海滩还有十五公里,要游泳那只能在沙海里游了。
工队里有一个人的名字发音跟谢维克很像:谢维特。经常是,有人叫到这个人的名字,回答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因为这个无意的巧合,谢维克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之间有一种很亲近的关系,比兄弟情谊更为特别。有几次,他还发现谢维特在盯着自己看。不过他们还没有说过话。
刚来造林区的时候,谢维克很沉默,心中满怀怨恨和疲惫感。物理学是最为重要的核心领域之一,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就不应该被特别征用来参加这样的工程。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难道是道德的吗?工作需要有人来干,但是有很多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会被派到哪里,他们不停地变换工作;这样的人应该主动来这里。这个活儿傻瓜都能干。事实上,他们当中很多人能比他做得更好。过去他一直很为自己的强壮有力自豪,在旬末的轮值活动中总是自愿去干那些“重活”;可是这里的活是日复一日永无止境,每天八小时,在沙尘和烈日之下。整个白天里,他都在盼望着夜晚的到来,然后他就可以独自一人思考问题了。可是,晚饭后回到帐篷里,只要脑袋一挨着枕头,他就会像头死猪一样一觉睡到天亮,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他发现工友们都很木讷粗野,就连那些比他还小的人也拿他当孩子看。他对这些人充满了鄙视和愤恨,唯一的乐趣就是给自己的朋友蒂里恩和洛娃波写信。他们写信用的是在学院的时候编出来的一套密码,就是跟当代物理学专用符号相对应的一系列文字。把这些文字写出来似乎是言之成文的,其实除了他们标出来的等式和物理计算式之外,别的全是些废话。谢维克和洛娃波写的等式都很清晰明确。蒂里恩的信非常有趣,谁看了都会觉得信里头说的是真实的情感和现实的事件,不过有关物理的内容却让人看着含含糊糊的。后来,谢维克也会经常发给他们一些这样的谜题,因为他发现,当他顶着沙尘拿一把钝铲子在石头上挖洞时,就可以用脑子去解开这些难题。蒂里恩回了好几次信,洛娃波只回了一次。她是一个冷漠的女孩儿,谢维克知道这一点。不过,学院里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多么凄惨。他们已经开始了独立的研究工作,都没有被派来参加这该死的植树工程。他们最主要的职能没有浪费,他们在工作: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他不是在工作,他是被工作所奴役。
不过很奇怪,他却为自己现在所完成的事情备感自豪——为现在所做的一切——为这件事带来的满足感。而且,有一些工友确实是很特别的人,比如说吉尔玛。开始的时候,她那种健壮的美让他心生敬畏,不过现在,他自己也已经足够强壮了。
“今晚跟我一起吧,吉尔玛。”
“哦,不行。”她满脸讶异地看着他。
谢维克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我们是朋友啊。”
“那……”
“我已经有伴侣了,他已经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