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GHTEEN 第一十八章 穿越冰原(第3/8页)
在条件允许的时候,伊斯特拉凡会在晚饭后一个小时之内就把炉子的热力小,把火光关掉,一边低声吟诵一小段优美的祷文。这是我听到过的唯一一段韩达拉教祷词:「赞美黑暗和未竟的造物。」他说着,同时黑暗降临,随后我们入睡,第二天早上一切又重新来过。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就这么过了五十天。
伊斯特拉凡坚持记日记。但最艰难的那几周,他通常只记当天的天气以及我们走了多少路程。在笔记中,他偶尔会提到他自己的一些想法或者我们之间的一些泛泛交谈,对进入冰原头一个月里我们之间的深入探讨却只字不提。那个时候我们还有足够的力气说话,而且有好多天都被暴风雪困在帐篷里,所以在晚饭后睡觉前会谈得比较深入。我告诉他,在一颗尚未加入联盟的星球上,使用超语言——神交虽然不受禁止,但是也不提倡,所以我要求他将他所学到的东西对自己的同胞保密,至少在我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飞船上的同事之前要保守秘密。他欣然同意,而且信守诺言。他从未谈起、也从未写过我们之间的无声交谈。
伊斯特拉凡对我所来自的那个文明、我所在的那个外星世界有着浓厚的兴趣,但我只能给他一样东西,那就是神交术。我可以说可以形容的东西数不胜数,能给的却只有这一样。事实上,这也许是我们能给予冬星的唯一一件重要的东西。当然,我违反「文化禁运法」的动机并不是出于感激之情。我不是在还他的债,我欠他的债到现在都没法偿还。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伊斯特拉凡和我的关系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们彼此分享值得分享的一切。
按我看,格森双性人跟正常的海恩单性人之间的性交最终能够成为现实,虽然这样的性交注定不会产生后代。伊斯特拉凡和我之间只发展出了一种比较微妙的关系,并没有涉及这个层面,所以无法证实。我们的性欲引发过问题,特别是在旅程的前期,也就是进入冰原的第二天晚上。整个白天,我们都在火山区东面那些沟壑裂谷中苦苦寻觅出路,却不断碰壁。晚上我们都疲惫不堪,但心情并不沮丧,因为我们确信很快就能在前方找到一条清晰的线路,一切自会豁然开朗。可晚饭之后,伊斯特拉凡变得沉默寡言,经常打断我的话。终于,在他又一次直截了当地打断我之后,我说道:「哈斯,我说错什么了,请你告诉我。」他一言不发。
「我肯定是在希弗格雷瑟方面犯了什么错。我很抱歉;我学不会。我从来就没能真正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希弗格雷瑟?它源自一个古老的词语,意为『影子』。」我们沉默了一阵子,他用温情脉脉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我。在浅红色的光线下,他的脸很温柔很脆弱很恍惚,像一张女人的脸。这个女人满怀心事,默默地注视着你。
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一直害怕见到、一直装作视而不见的一个现实:他既是一个男人,也是一个女人。但最终,这种恐惧还是消失了,我也不想再去探究这种恐惧的由来。我接受了他,而在此之前,我一直排斥他,拒绝接受他是双性人这一现实。他曾经说过,他是唯一一个信任我的格森人,也是我唯一不信任的格森人。他说得很对。只有他完全认可我是人类,发自内心地喜欢我,对我完全忠诚,因而也要求我同样地认同他、接受他。而我却始终不愿给予他这样的回报。我一直害怕回报,不愿意将自己的信任和友情给予一个既是男人又是女人的人。
他语气僵硬,简单地向我说明了他正处于克慕期,一直在努力地避开我,我们两个人必须保持距离。「我不能碰你。」他一边极力克制自己,一边说道,随后就把头转开。
我说:「我理解。我完全同意。」
我觉得,想必他也这么觉得,我们之间那种性的压力现在虽然并未得到缓和,但是已经得到了承认和理解,而正是在这种压力之中,我们之间突然产生了一种抚慰心灵的伟大友情。我们两人都是流亡者,都需要这种友情,艰辛旅程的日日夜夜也证明了这种友情。从此以后,把它称之为爱情也无妨。不过,这种爱情的根源却是我们之间的差异性,不是相互吸引和情意相投。差异本身就是一座桥梁,唯一的一座跨越我们之间鸿沟的桥梁。对我们而言,性的接触意味着我们又一次成了两个陌生人。我们彼此抚摸,到此为止。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