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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曼·卡萨德迈下独碑前的黑色大理石地,绕开散乱在小径上的水晶碎片。他意识到,莫尼塔依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

“如果你再攻击的话,”她说,声音在耳畔游移,轻柔、急切,“伯劳会杀死你的。”

“他们是我的朋友。”卡萨德说。他那些军部装备和碎裂的装甲依旧躺在几小时前莫尼塔丢下它们的地方。他在独碑里搜了搜,最后找到了突击枪和一袋手榴弹,枪还能用,他检查了一下弹药,拨开保险扣,然后走出了独碑,快步向前,想在中途拦截下伯劳。

耳畔水流哗哗,我随之醒来。刹那间,我以为自己正偕布朗徒步旅行,来到了洛德瀑布附近,此时正从瞌睡中醒来。但是当我睁开双眼,发现眼前的黑暗和我入睡时一样可怕,那水声带着恶心的滴流声,而不是骚塞来日将会在诗歌中大加称颂的瀑布急流。我感觉糟透了——不仅仅是因为我和布朗蠢头蠢脑地不吃早饭就去爬斯基多山,下山后喉咙像是冒火了一样,非常不舒服——而且,我已经绝命般地病入膏肓了,周身疼痛,病症甚至比疟病还要重,痰液和火焰已经在我的胸膛和小腹内沸腾了。

我坐起身,摸索着来到窗口边。从亨特的房门下传来一丝朦胧的光,我意识到,原来他点着灯睡着了。那本不是件坏事,我也可以去点上灯,但我现在已经不必去点,因为我摸索着来到一个稍亮些的矩形前,那是外面较浅的黑暗投射在房间内更加黑暗之地的一个矩形。

空气很新鲜,带着雨水的气息。闪电就在罗马的屋顶上方闪现,我终于明白,叫醒我的声音是雷鸣声。城市内没有别的燃灯。我微微探出敞开的窗户,望见广场上方的台阶上雨水满地,圣三一大教堂在闪电的衬托下显出黑色轮廓。从台阶上吹下来的寒风凛冽刺骨,我回到床边,拿起毯子裹住自己,然后拽了一把椅子拖到窗前,坐在那儿,朝外望着,思索着。

我记起了我的弟弟托姆,就在他生命的最后几星期、最后的几天中,他的脸和身体由于呼吸困难而极度扭曲。我记起了我的母亲,她当时看上去是多么苍白,脸在黑暗的房间中几乎闪着亮光。大人们容许我和妹妹抚摸她黏糊糊的手,亲吻她发热的嘴唇,然后退出去。我记起了,有一次在离开房间后,我暗中擦了擦嘴唇,斜眼瞥了一下,看看我妹妹和其他人是否看见了我这罪孽深重的行为。

济慈死后不到三十小时,克拉克医生和一名意大利外科医生剖开他的身体,他们看到,就像赛文后来写给一位朋友的信里提到的:“……肺病的最糟症状——两肺已经全数尽毁——细胞全部死亡。”不管是克拉克医生,还是那名意大利医生,他们都无法想象,济慈是如何熬过那最后的两个多月的。

我坐在黑漆漆的房间中,望着黑漆漆的广场,思绪纷飞。与此同时,我聆听着胸膛和喉咙内的沸腾之声,感觉到痛苦就像火苗在体内燃烧,感觉着脑海里那些哭喊的梦魇般的痛苦:马丁·塞利纳斯在树上呼喊,遭受着那些诗文的痛苦,对我来说,我既无力,又懦弱,绝不敢去完成那样的诗作;费德曼·卡萨德在呼喊,他已经准备好死在伯劳的爪子之下;领事在呼喊,他被迫再次做出背叛行为;成千上万圣徒在呼喊,他们哀悼他们世界的死亡,悲叹他们兄弟海特·马斯蒂恩的死亡;布劳恩·拉米亚在呼喊,她回想起自己已故的至爱,我的孪生兄弟;保罗·杜雷在呼喊,他躺在那儿和电刑、和记忆的冲击搏斗,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胸膛上等待着的十字形;索尔·温特伯在呼喊,他一遍遍地捶打着海伯利安的土地,呼喊着自己的孩子,而瑞秋那婴孩的哭声依旧回荡在我们的耳中。

“该死,”我低声自言自语,拳头捶打在窗框的石头和灰泥上,“真该死。”

过了一会儿,就在第一缕白光预示着黎明的到来时,我走离窗户,找到我的床,躺了一会儿,闭上了双眼。

西奥·雷恩总督听到音乐之声,随之醒来。他眨眨眼,左右四顾,认出了边上的营养槽和飞船的诊疗室,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梦中见到过它们。西奥意识到自己正穿着柔软的黑色睡衣,一直睡在诊疗室的检查床中。现在,西奥过去十二小时的零碎记忆开始拼合起来:从医疗槽中抬出,安上传感器,领事和另外一个人凑过来望着他,问着一些问题——西奥张口回答,似乎他真的清醒了一样,然后又昏昏睡去,梦见海伯利安和它燃烧的众城。不,那些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