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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事坐上一块岩石,想着在光阴冢山谷里等待的索尔和他年幼的孩子,感到那种空穴来风的自我厌恶逐渐褪去。他想起布劳恩,那勇敢的女人、能量的化身,她正无助地躺着,头骨上接出的伯劳邪物如水蛭般蔓生。
他坐起身,激活飞毯,升到八百米高,如此接近云层顶,似乎举起手就能触摸到。
左面远远的地方,云层倏忽裂开,露出一丝涟漪的鳞波。霍利河正在南方大约五公里外。
领事将霍鹰飞毯猛地倾斜转弯向左,感觉着疲惫的密蔽场力不从心地将他压向飞毯,但绑在身上的绳子给了他一些安全感。十分钟后,他就已高高地凌驾于水面,飞扑而下,以确定那就是宽阔的霍利河,不是什么分流旁支。
那正是霍利河。辐射蛛纱在沿岸低矮的沼泽地带闪闪发亮。建筑蚁筑出的锯齿状高大城塔将幽灵般的浮影投上天空,天色比地面亮不了多少。
领事上升到二十米,拿起瓶子喝了点水,然后全速向下游前进。
抵达杜霍波尔林村庄时,日出的霞光照在了他的身上,那里十分靠近卡拉船闸,御用传输运河急转向西,流往北方的城市居民点和鬃毛。领事知道,这里距首都还不到一百五十公里——但是依霍鹰飞毯的超慢速推算,还要经过七小时才能到达,那真令人发狂。旅途到此境地,他希望能发现一艘正在巡逻的军事掠行艇,或是从纳雅得灌木林驶出的载客飞艇,哪怕一艘可供他征用的机动快艇。但霍利河沿岸除了偶尔出现的燃烧建筑或遥远窗户内的酥油灯之外,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码头空荡冷清,门可罗雀。河流船闸之上的蝠鲼圈栏现已空寂,大门洞开。河流在下游地段阔展至两倍宽,但再也看不到一排排的运输驳船。
领事咒骂着,继续向前飞行。
这是个美丽的清晨,日出照亮了低云,在地平线边缘斜射而来的光芒中,每一棵灌木和参天大树都摇曳着身姿,这让领事感觉似乎好几个月没见过真正的植物了。堰木和两分橡树在遥远的绝壁上宏伟挺拔,而漫滩上,华丽的光芒照耀着一百万棵潜望豆嫩绿的幼芽,它们正从土著的稻田中勃勃生长。雌木根和火蕨纵贯两岸,每一根枝条和蜷曲的幼芽都在日出的清辉中毫发毕现。
乌云吞没了太阳。开始下雨了。领事扣上严重磨损的三角帽,在卡萨德那件额外的斗篷下蜷成一团,以每分钟一百米的速度向南方飞去。
领事努力回忆着,瑞秋那孩子还剩下多少生命?
尽管前一夜睡了许久,领事的头绪还是因疲劳的作用昏沉沉的。他们抵达山谷的时候,瑞秋还能再活四天。而那正是……四天以前。
领事揉揉脸颊,伸手去拿水瓶,但发现它们全都空了。他可以很轻松地如蜻蜓点水般降下,把瓶子填满河水,但他不想浪费时间。雨水从帽檐滴下,被太阳晒伤的地方疼得让他发抖。
索尔说过,只要我在天黑时能回去,一切就相安无事。换算为海伯利安时间,瑞秋的出生时刻是在二十点整之后。如果没有记错,如果没有算错,她还能活到今晚八点。领事擦擦脸颊和眉毛上的水。如果再过七个小时我能到达济慈,再花上一到两个小时放出飞船,可以让西奥帮忙……他现在是总督了。我能够说服他,让他相信拒不执行悦石隔离飞船的命令是本着霸主的利益。要是他不肯听,干脆就告诉他,是她命令我与驱逐者共同密谋背叛环网。
假如是十小时加上飞船十五分钟的行程,那么在日落之前至少还能省出一个小时。瑞秋将只剩下几分钟的生命,可是……那又怎么样?除了将她送入冰冻沉眠舱以外,我们还能尝试什么别的办法?毫无办法。只能这样。尽管医生警告说,那样做可能会杀死这个孩子,可这也只是索尔最后的选择。但到那时,布劳恩会是怎样?
领事渴了。他又穿上斗篷,但是雨点已经稀少下来,变成蒙蒙细雨,仅够润湿唇舌,让他感觉更渴。他低声咒骂着,开始慢慢下降。也许在河流上方盘旋一会儿,装满瓶子这点时间还是够的。
离河面三十米处时,霍鹰飞毯突然失灵。它一会儿渐缓地下降,光滑得像是低倾角玻璃斜面上的地毯,一会儿又失去了控制,翻滚垂落,这张两米长的毯子载着吓坏的男人,像是被人从一座十层建筑的窗户外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