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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石在一座公园驻足而立,俯瞰着泥滩的海滨大道。几十对情侣和精心打扮的游人正在那儿的煤气灯下享受着夜晚的空气与树叶的荫凉,她想象着三个多世纪以前星球的样子,当时天国之门还是颗原始粗陋的保护体星球,尚未完全接受地球化环境改造,那时的马丁·塞利纳斯,年轻,一文不名,依然遭受着文化错位的袭扰,大脑还因漫长旅途中的冷藏冲击而受到损伤,在此地像个奴隶一样地劳动。

当时大气生发站可以为大约方圆一百平方公里的区域提供可呼吸的空气,这几乎达到可居住地的极限。海啸会卷走城市、垦荒工程和工人,它一视同仁,毫不怜悯。洪水之后,像塞利纳斯这样的包身工就被派去挖掘酸液运河,从泥地之下的肺管迷宫中刮下再生通气菌,为河漫泥滩疏浚浮垢和死尸。

我们还有少许进步,悦石心想,尽管经受着内核对我们的惯性影响,尽管科学已经几近死亡,尽管我们完全依赖于自身所创之物赠予的致命玩具。

她感觉不甚满意。她本想通过这次去各星球的散步旅途,拜访七位海伯利安朝圣者的故乡,尽管她知道,这举动完全徒劳无益。天国之门是塞利纳斯在大脑遭到暂时性损伤,语言匮乏的情况下,学会写真正诗篇的地方,但这里并非他的家园。

悦石没有理会海滨大道上音乐会传来的悦耳乐声,没有理会一辆辆公交电磁车如同候鸟般从头顶掠过,没有理会怡人的空气与柔和的光芒,她召唤出传送门,命令它将自己传送到地球的卫星。月球。

但她的通信志没有激活传送装置,而是发出警告,去那里很危险。但她输入了超驰命令。

悦石的微型遥控器嗡嗡地叫着出现了,植入物里细小的声音告诉她,对首席执行官来说,要去一个如此不稳定的地方,并非好主意。但她关闭了警告。

甚至连远距传输入口自身也不服从她的选择,最后她只好使用寰宇卡手动操作。

远距传送门幻化出现,悦石走了进去。

旧地月球上唯一还能居住的地方是山峰和表面暗区,那是专为军部马萨达庆典预留的,悦石跨出门,正好到了这里。观景台和行军场都空无一人。十级密蔽场模糊了星空和远处的边缘墙,悦石看到,从可怕的重力潮水中涌出的地心热量融化了遥远的山脉,岩浆融在一起,流入新的海洋。

她走过一片灰沙平地,感觉着轻柔的重力,飘飘欲飞。她觉得自己像是圣徒的气球,被轻轻拴着,急迫地想要飞走。她努力压制着想要跳起的冲动,克制自己不要大步飞跃,但即便如此,她的步子依然轻浮,灰尘在她身后扬起妙不可言的图式。

密蔽场的穹顶下,空气十分稀薄,尽管身着的披肩下附有加热元件,但悦石发现自己依然冷得发抖。她在这个坦荡无奇的平原中央站了许久,试图想象着当时的月球,人类蹒跚着跨出摇篮的漫长的第一步踏上的地方。但军部的观景台和器械棚扰乱了她的思路,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些情景,最后她抬起头,望着她来此地的真正目的。

旧地悬挂在漆黑的空间中。但那不是旧地,当然,只是搏动的冲击层盘和球状星云残片,它们曾是旧地的一部分。那团物质非常明亮,亮过帕桃发上哪怕是最为鲜有的清澈的夜空里所能看见的任何一颗星星,但这样的亮度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意味,在泥灰色的原野上投下惨白的光芒。

悦石站在那里,凝视着前方。她以前从未来过这里,刻意地不来这里,而现在她来了,她绝望地想要得到什么感触,想听到什么,譬如警告,或是神秘直觉,或者仅仅是哀悼的情感,但这些东西都躲得离她远远的。

她什么都听不到。

她在原地站了几分钟,脑子里涌出一些零星的想法,感觉到耳朵和鼻子开始结冰,于是决定离开。鲸心应该快天亮了。

悦石激活传送门,最后回望了一眼,正在此时,不到十米外,另一个移动远距传输门幻化着出现了。她停住脚步。环网内只有不到五人有权以私人身份到达地球的卫星。

微型遥控器嗡嗡叫着降下来,飘浮在她和从传送门走出的人中间。

走出的是利·亨特,他四处望了望,冻得瑟瑟发抖,然后飞步向她走来。他的声音从稀薄的空气传来,又尖又细,像个小孩子在说话,令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