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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不下来了。

它躺在那里,仿佛已经与肉体合为一体。我抓着带子,又扯,又刮,又撕,最后那带子“啪嗒”一声,断掉了,飘走了。这十字架形状的肿块仍然贴着胸口,我又挠,又撕,又抓。拿不下来了。仿佛我的肉体本身沿着十字形边缘长牢了。除了手指甲的刮痕,十字形和周围的肉感觉不到疼痛,没了知觉。从我自己灵魂深处,我突然生出十分的恐惧:这东西附在我身上了。第一波的恐慌冲击平息后,我坐了一分钟,慌忙把袍子拉在身上,跑回了村子。

我没有了刀,我的脉塞、剪刀、剃刀——任何可以帮我剥离胸口囊肿的东西都没有了。指甲在我胸口划出道道血痕。然后,我记起了医用扫描仪。我用收发器在胸口上测探,看了看触显的显示,摇摇头,无法相信,然后我进行了一次全身扫描。过了一会,我键入指令,要求查看扫描结果的硬拷贝,我坐在那儿,好长时间都一动不动。

现在,我正坐在这儿,手里拿着像片。不管是声波像片,还是次相交叉像片,十字形都非常显眼……遍布我全身的,是这些四处蔓延的内部纤维,看上去仿佛细小的触须,仿佛根须。

大量的神经中枢从我胸骨的密集中心辐射出无数密集的细丝,探向各处——就像是条条线虫。同样,通过这简单的磁场扫描,我知道,线虫在扁桃体,在两个脑半球的基础神经中枢那里止住了脚步。我的体温、新陈代谢、淋巴细胞的水平,都很正常。没有异种组织的入侵。根据扫描器,线虫的细丝是由大量简单的新陈代谢产生的;根据扫描器,十字形本身就是由熟悉的组织所构成的……那是我自己的DNA。

我是十字形的人了。

第一百一十六日:

每天,我都在牢笼中踱步——南部和东部是火焰林,东北方是草木丛生的深谷,北部和西部是大裂痕。三廿又十不准我爬到大裂痕远处大教堂以下的地方。十字形也不允许我走离大裂痕一万米之远。

起初,我无法相信这一事实。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进入火焰林,相信在运气和上帝的帮助下,我会熬过这一难关。但是仅仅进入森林边缘两千米不到,疼痛就向我袭来,胸部、手臂和脑袋都剧疼难忍。我觉得这一定是大规模的心脏病发作。但是我一返回大裂痕,这些症状就消失了。我试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不曾有过例外。只要我斗胆向火焰林深处迈进,远离大裂痕,疼痛就会重新袭来,而且我越深入,那痛楚就会变得越强,直到我返回才会消失。

我开始明白其他一些事。昨天我向北方探寻,在那儿偶然发现了原先的种舰航天机的残骸。那仅仅是个锈迹斑斑、陷入藤蔓中的金属残骸,就在深谷旁火焰林边缘的岩石中。我蹲在这些久经风雨的古老飞船的合金骨架里,想象着那七十个幸存者的欣喜,他们到大裂痕的短暂旅程,他们最终发现了大教堂,然后……然后是什么?猜测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有啥用处呢?怀疑依旧存在。明天,我会再找个毕库拉,试着检查他的身体。既然我现在是“十字形的人”了,或许他们会允许我这样做的。

每天,我都会用医用扫描仪对自己进行扫描。线虫依旧存在——可能更粗了,也可能并没有什么变化。我确信,他们完全是寄生物,尽管我的身体没有显示出什么寄生虫的迹象。在瀑布旁的小池中,我凝视着自己的那张脸,看见的,只不过是最近几年来让我厌恶的脸,一张不变的、又长又老的脸。今天早上,我盯着水中自己的影像,张大嘴巴,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我会在里面看见灰色的细丝和线虫群,看见它们从我嘴巴顶部和喉咙后部长出来。但什么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七日:

毕库拉没有性征。不是禁欲,不是雌雄同体,也不是未充分发育——而是没有性征。他们没有外生殖器,也没有内生殖器,就像小孩子玩的流沫洋娃娃一样。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阴茎、睾丸或者类似的女性器官萎缩了,也没有迹象表明他们被手术阉割了。没有这些器官曾经存在过的一丝迹象。排尿是通过一个原始的尿道进行的,那是一个接近肛门的小口——某种原始的泄殖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