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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机器人一面说,一面转身搬起一只箱子,“我只是屏住了呼吸。”

我摇摇头走开。我想,运动和独处会对我有好处。于是我开始一个人砍树。

木筏造好的时候,天差不多要黑了。如果贝提克没有和我轮流砍树,那我肯定干到深夜也搞不定。完成的产品并不漂亮,但它漂浮在了水面上。我们这个小木筏约有六米长,四米宽。筏尾叉有一根长长的撑杆,大致可以掌舵用。撑杆前方有一个凸起的区域,是伊妮娅建的单坡帐篷,前后都有入口。筏子两侧有两个拙劣的桨架,上面架着木桨,平时固定在上面,如果碰到死水或者急流,需要掌舵,可以用它来划船。我曾一度担心,蕨类的树干可能会吸水过多,万一沉了就不好办了,但我们用攀登绳索将圆木绑成两层,做成蜂窝状结构,然后在关键位置用螺栓钉牢,这样一来,筏子的地面就离水面有十五厘米的距离,坐上去感觉非常棒。

伊妮娅对微纤维帐入迷了,我得承认,她精湛高效的塑形技巧,使得我多年来造的所有棚屋都变得不值一提。站在撑杆的操纵地点上,只要一猫腰,就能进入单坡屋,它的前部有一个漂亮的屋檐,可以替我们遮挡烈日和风雨,但视线却不会受阻,屋子两侧有漂亮的前厅,我们的一箱箱装备放在那儿,不会被打湿。在帐篷的角落里,她已经摊开了塑料垫和睡袋,帐篷中部的高坐区域可以让我们很好地看清前方的东西,现在那儿堆起了一圈一米宽的石头,上面放着火盆和餐具,还有加热立方体。中心孔上吊着一盏提灯,被设置在灯笼状态。啊,我必须承认,整体效果真是惬意极了。

不过,女孩并不是整个下午都在做这顶惬意的帐篷。我本以为她会站在一旁看我们两个男人辛辛苦苦地干重活儿——那天天气越来越热,一个小时后,我就把上衣全脱了——但伊妮娅几乎是马上和我们一起干起活来,帮我们把砍下的树干拖到装备地,绑扎,钻钉子,拧螺栓和接榫,然后开始设计。她指出,我在训练中学会的安装方向舵的标准方法太过马虎,是不合格的,她把支撑三脚架的底座移到更低更远的位置,这样一来长长的撑杆操作起来就更容易了,也更有效率了。她还向我们展示了两种不同的方法,在对木筏下部的交叉支撑板进行连接时,能做得更紧、更坚固。我们所用的各种式样的圆木,都是伊妮娅用弯刀削出来的,我和贝提克只能站得远远的,以防被飞溅的木屑击中。

但是,即便三个人都卖力干活儿,等造好木筏,把装备搬到上面后,天也几乎已经黑了。

“我们今晚可以在这儿露营,明天一大早开船。”我说道,就在说话的时候,我明白自己其实不愿意那么做。他们两个也不愿意。我们爬上木筏,用长撑杆撑离河岸,如果水流过于平缓,我们将撑篙前进。贝提克掌舵,伊妮娅站在木筏的前端,留意着浅滩或者隐蔽的岩石。

最初的几个小时里,木筏之旅非常迷人,甚至可以说具有一种魔力。经过了一整天在闷热的丛林中挥汗如雨的工作,现在站在缓缓移动的筏子上,偶尔在河底的淤泥上撑上一杆,注视着黑墙般的丛林在身边缓缓而过,那可真像是天堂。太阳就在我们身后,几乎已经下山,有几分钟,河水红灿灿的,就像是滚滚的熔岩,河流两侧,裸子树木的下部被反射的光线照亮,似乎也在熊熊燃烧。天色逐渐变暗,最后变黑,我们还没看到一眼夜空,云层就从东面涌来,一如昨夜。

“我想知道飞船有没有完成定位。”伊妮娅说。

“咱们呼叫一下,问问看。”我说。

飞船还没有确定它的方位。“但我能确定,这儿不是海伯利安,也不是复兴之矢。”从手腕上的通信志中传来轻轻的声音。

“啊,真是让人松了口气呀,”我说道,“还有别的消息么?”

“我已经潜入了河底,”飞船说,“很舒服,我正准备……”

突然间,彩色的电光起伏着划过北方和西方的地平线,暴风开始猛烈地鞭打着河面,我们赶紧跑去护住我们的东西,以免被刮跑。河水泛起白浪,赶着筏子朝南边的岸上移去,通信志发出噼里啪啦的噪声。我用拇指按了一下,将手环关闭,集中精神撑篙,而贝提克也重新掌起舵来。有那么几分钟,我很害怕筏子会被浪花和咆哮的暴风撕碎。筏首正劈波斩浪地前进着,一会儿升起,一会儿落下,天很黑,唯一的亮光就是这一阵阵或绛红或绯红的闪电。这一晚,我们听见了雷声——隆隆巨响,就仿佛有人在岩石台阶上滚着庞大的铁桶,正往下朝我们奔来。与昨晚一样,极光舞动着,将天空撕裂。刹那间,一束绛红的霹雳击中了北岸上的一株裸子树,那棵树随即猛地燃烧起来,冒出五颜六色的火花,我们三人都被这景象惊呆了。身为一名前游艇船员,我开始咒骂自己的愚蠢,竟然让大家直接暴露在这样一条宽阔河流的中央——现在特提斯河已经足有一公里宽——却没有避雷针或者橡皮垫。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唯有盘坐在那儿,愁眉苦脸地看着彩色的光束劈在河两岸上,也照亮我们前方的东部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