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奇迹(第15/19页)

“米罗,如果我能够把你的十字架取下,背在我身上,我会做的。”

我的十字架?我随时背在身上,又笨又重,压弯我的腰的就是这东西吗?我还以为是我的躯体呢!

“米罗,我不知道给你说什么好。我悲伤了……很久。现在有时候我依然感到悲伤。失去你――我是指失去我们对未来的希望――不管怎样,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我已经成了家,有了幸福的生活,你也会一样的。可是,你作为我的朋友、我的哥哥,失去你是最大的痛苦。当年我非常孤独,就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克服了。”

你作为我的妹妹,我失去你倒不内疚。我并不需要再有一个妹妹。

“米罗,你使我的心都碎了。你这样年轻。你没有变,这是最令人难受的事,三十年了,你都没有变。”

米罗再也无法默默地忍受了。他没有抬头,只是提高嗓门回答她: “我没有变吗?”他的声音对于正在进行之中的弥撒,显得太刺耳了。

他站起来,隐约感觉到人们转过身来,对他侧目而视。

“我没有变吗?”他的声音混浊,难以听懂,但他却顺其自然。只见他跛着脚跨了一步走进过道,才转身面对她: “你就是这样怀念我的吗?”

她抬头一看,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吓什么?是米罗说话的声音、他颤颤巍巍的动作吗?抑或仅仅是因为他令她难堪吗?因为她三十年来的幻想没有变成悲剧性的浪漫场面吗?

她的面容没有衰老,但也不是欧安达的面容。一张徐娘半老的脸,皮肤粗糙了,眼角布满了鱼尾纹。她有多大年纪?现在五十岁吧?差不离。这位五十岁的妇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你。”米罗说。说完他就蹒跚着走出大门,走进早晨的空气里。

没过多久,他不只觉地来到一棵树的浓荫下休息。这是哪棵树?是鲁特还是“人类”?米罗竭力回忆――几个星期前他才离开这里的,难道不是吗?――他离开的时候, “人类”树还仅仅是一棵小树,而现在这两棵树看上去都差不多高了,并且他也记不清了当时“人类”是在离鲁特所处的上坡还是下坡被杀的。这倒没有关系――反正米罗没有什么要对树说的,它们也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

再说,米罗从来没有学过树的语言;先前他们并不知道用棍子敲击树真的就是一种语言,而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对米罗来说已经为时已晚了。安德做到了,欧安达做到了,也许还有几个人做到了,可是米罗执意不学,因为他的手无法握稳棍子敲出韵律来。这不过是另一门对他毫无用处的语言而已。

“Que dia chato,meu filho。”这个声音绝无变化,这个语气也无变化:今天真糟糕,儿子。既虔诚,同时又虚假――他为这两种彼此矛盾的观点自嘲自讽。

“嗨,金。”

“现在恐怕该叫伊斯特万神父了。”金一身教服,全套牧师打扮,此时,他收拾收拾衣服垫在身下,坐在米罗面前踩平的草地上。

“你看上去真像。”米罗说。金成熟了。他小时候老是满脸苦恼和虔诚。后来,他走出神学理论的象牙塔,投身于现实世界。生活的风霜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皱纹与折痕,但同时也使他那张脸富有同情,而且充满刚毅。 “很抱歉,今天做弥撒的时候,我出丑了。”

“是吗?”金问, “当时我不在那儿。确切地说,我在做弥撒――但不在大教堂。”

“为异族主持圣餐吗?”

“为上帝的子女。我们教会已经有一整套词汇来和陌生人交流了。我们不必等待德摩斯梯尼。”

“不过,金,你也用不着沾沾自喜。这些术语并不是你发明的。”

“我们别争吵。”

“那么,我们就别管别人思考什么。”

“多么高尚的情感!只是你选择了在我的一个朋友的树荫下休而我需要和这个朋友交谈。礼貌起见,我想在用棍子敲鲁特之先给你说一下。”

“这棵树就是鲁特吗?”

“对他说‘嗨’吧。我知道他一直在盼望你回来。”

“可是我压根儿不认识他。”

“他对你却是了如指掌。米罗,我不知道你是否意识到,你在猪族中间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他们知道你为他们做出的奉献、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