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天文台(第2/4页)
熙来攘任的人流她几乎视而不见。有人在大声叫她。她从瞑想中回到现实世界,才看见,宁业中正从一家商店的人流中挤了出来,手上拎了个捆得牢牢的大纸盒。
当年高中的同学都星散了;有的考进了外地的大学;有的即使也在这个宇航城,却很难得遇见。只有宁业中常来找她。宁业中读高能物理系。三年的岁月也在他身上留下印记:近视眼度数深了,本来是高高瘦瘦的个子,一现在略略有点儿驼背。他在学校里是拔尖又拔尖的学生,连教授们都说,他是未来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博士的绰号在他身上粘得更牢固了。
哦,岳兰!宁业中惊喜地说。真好!
有什么好消息?岳兰立定脚跟,疑惑地问。
不是好消息。宁业中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说在这儿见到你,真好!
我们不是常常见面吗?
那不一样。宁业中得意地说。我刚刚跑到商店去,看见了不,不,我这会儿不跟你说,总之,是一件你十分需要的东西。人那份挤呀!就因为我长得高,把钱从别人脑袋上递过去,好容易才抢到手
岳兰疑问地看着他。
我十分需要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不,我什么都不需要!
真的什么也不需要?
岳兰低下了头。
我需要的,你绝对给不了我。
宁业中愣了一会儿。
岳兰改换了话头:你还要去什么地方不?不去?那就一起回学校吧,天不早了。
他们一路上再没有说话。走到空旷的校园,宁业中立定了,低声地问:
咱们在这儿坐一下好不好?
好。岳兰不由得微微笑了。
校园就接连着公园,空旷而且幽寂。这时候,大部分大学生不是在图书馆里,就是在教室里明晃晃的电灯下做作业,解难题,推演公式,或者深深思索。只有隔壁音乐学院偶而传来几下铮铮淙淙的钢琴声、唯咱哑哑的小提琴声和声乐系学生练嗓子的声音。如果不是发生三年前那场事故,岳兰也是打算考音乐学院的。就在她进了火箭工程系以后,音乐学院的教授还来动员过几次,劝她不要埋没自己的天赋。
他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椅子又硬又凉。
冷不?宁业中小心翼翼地问,同时急急忙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夹大衣,披到岳兰肩上。岳兰也没有拒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宁业中先开的口依然是那么小心翼翼地:还经常想到继恩他们吗?
犹疑了一会儿,岳兰回答道:不。
这回答大出宁业中意外。他知道,三年来,岳兰怎样用巨大的意志力量克制自己。他料想,对于这样的问题,可能会刺痛她,使她悲戚,甚至痛哭,或者惹得她勃然大怒,或者使她激动可是,却料不到,只是一个冷漠的字:不。
那么你常常想些什么呢?宁业中恳切地说。你看,你瘦得多么厉害!我听女同学说,你饭吃得很少,每天开夜车,早上又练长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呀!
岳兰淡淡一笑;我并没有折磨自己。我是在锻炼。
锻炼身体也不能玩命儿。
不是玩命儿。我要锻炼意志,也要锻炼体力。业中,你知道,我学的是火箭工程系
就是设计和建造宇宙飞船。
我还要驾驶宇宙飞船。你知道,未来的宇宙飞船是什么速度的?岳兰想了想,这是个保密的数字,就改了口。要当宇航员,就得有一副钢筋铁打的体格和毅力
可是,女同志吃得消吗?
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女宇航员。岳兰不动声色地说。
宁业中摇摇头,他的眼镜在暗夜中划出两条亮线。人家只是飞到月亮去,到火星和金星去。可是你
是的,岳兰安详地回答道。对你,也不是个秘密了。我要去找东方号。
宁业中又沉默了一会儿。
能找到吗?快三年了,毫无讯息。他们可能已经飞过几万亿公里了。
岳兰忽然笑起来。
业中,你知道《圣经》是怎样说的吗?凡祈求的,就得到;凡寻觅的,就找着。看来,你这个共青团员、物理学家还没有基督教徒这点点信心哩。
宁业中想了一想,忽然果断地说:
那末,我就祈求你。后天国庆节了,放两天假,我们一起去华山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