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雷 电(第5/6页)
我给卡西乌斯再斟满杯子。全息投影的微光洒落,他一直没讲话。洛克的马是灰斑花色,他低头望着缰绳,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我们害死了他,”卡西乌斯终于开口,“都是因为我们挑起战争。”
“是吗?”我问,“这世界不是我们造就的,我们甚至也不是为个人私利而战,洛克也不例外。他效忠奥克塔维亚,效忠一个根本不在乎他牺牲的殖民地联合会。洛克的死将创造一个新的政治舞台,大家会把罪归咎到他身上,他为那些人做牛做马,还要沦为替罪羊。”卡西乌斯知道我在暗示什么,那也是他最大的恐惧:或许,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一言一行,什么荣誉,什么骑士精神……都是旧世界的价值观,不容于当前的太阳系。
“你觉得这会持续多久?”他若有所思,“这场战争?”
“是说我们之间还是所有人?”
“我们。”
“你当初说要打到一方心脏不再跳动是吧?”
“你居然还记得,”他闷哼一声,“那其他人呢?”
“直到再没有色族之分。”
他笑了。“目标怎么放这么低?”
我看着他摇摇酒杯。“要是奥古斯都没将我与朱利安排在同个房间,你觉得后来会怎样发展?”
“不重要了。”
“说说看?”
“我也不知道。”他语气有些激动,喝光威士忌后自己又倒满,明明上了手铐,动作却依旧利落。卡西乌斯瞪着玻璃杯,眼神迷惘。“你和我不像洛克或弗吉尼娅那样心思细腻。你如果是雷,我就是电。记不记得,那时我们还在脸上涂东西,骑着马像个白痴一样四处乱闯?其实那才是真正的我们。我们无法改变性格,你和我需要一场风暴。若是不起风暴,就只能平凡地结束一生。现在这样硝烟四起,冲突对立……我们的呐喊总是最响亮。”他意识到自己又将话说得太冠冕堂皇了。嘴角不禁染上一抹无奈微笑。
“你真的这么觉得?”我问,“人永远只能有一种样貌吗?”
“你不认同?”
“维克翠也是这么说自己,”我耸耸肩,“但我坚持她有别的选择,每个人都有。”卡西乌斯身子前探,这次是给我倒酒,“洛恩也常常提起他被困在自己的人格和过去的抉择中,于是渐渐感觉人生根本不属于自己,背后受另一种东西操纵,扭曲了面前道路。然而到最后,尽管他对世界有爱与仁慈,有珍惜的家人,都无法挽回命运。你选择什么方式去活,就以什么方式死去。”
卡西乌斯在我这番话中听见的不只有质疑,同时也明白野马、塞弗罗、维克翠都可能步上这个后尘。更重要的是,他的人生跟我一样,被迫卷进汹涌波涛。“你觉得自己会死吗?”他问。
“洛恩总说,时机总有成熟的一天,那一天只会越来越接近。”
他望着我,眼神温柔,似乎忘了酒的存在。这气氛比我预期得更亲近,或许真的说进他心坎了。又或者,卡西乌斯也觉得自己只是一步步朝死亡迈进。“我之前没想过你背负了多少。”他语气谨慎。
“多年来,你藏匿在敌人之中,无法对别人袒露心情。是不是?”
“当然不能说,风险太大,会害死很多人——你好,我是红种派来的间谍?”
他没有笑。“现在也一样。所以你才对生命感到灰心。即使与同胞团聚,你依旧像是外人。”
“没错。”我举起酒杯,心里有些迟疑,不知究竟该对卡西乌斯吐露多深。但后来威士忌帮助我开口。“和大家交心好难,每个人都有不能碰触的禁忌。塞弗罗还思念父亲,将完全不认识的人的命运扛在自己身上;维克翠始终认为自己应该要凶残阴毒,假装她就只想要复仇。还有,人人都觉得我有远见,因为我有过那样的妻子,就代表我能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事实上我自己看待她的角度已经跟以前差很多了。野马——”我困窘地将话吞回去。
“说吧,她又怎么样?你杀了我兄弟,我杀了费彻纳,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尴尬?”
我眉头一挤,暗忖着这场面确实够怪。
“她老是在评断我,”我说,“评价我的一言一行,仿佛要算个总分来决定我够不够格。”
“够什么格?”
“让她愿意配合,能不能担任领袖……我也不确定。我还以为在冰原时我就算证明了自己的为人与能力,但看来还是不够。”我耸耸肩,“你当初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吧?艾迦杀死奎茵,你还得继续执行最高统治者的每个命令,达成你母亲的……期望。现在你却跟杀了你两名兄弟的人对坐饮酒,谈天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