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7页)

 

没有人吹口哨,会场一片凝重的沉寂。

 

过了好长时间,才听到一个声音质问道:“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女士?向监守长官扔石头吗?”

 

怀娥笑了。“是啊,我们可以扔石头。但这个办法谁都知道,也没必要由我来告诉大家了。月球是一个富裕的地方。我们有三百万勤劳、智慧又有技术的人,有足够的水源,一切都很充裕:取之不尽的能源,用之不竭的空间。我们缺少的只有一点:一个自由市场。摆脱监守政府,我们就会拥有自由市场!”

 

“没错——可怎么摆脱?”

 

“团结起来,联合抵制!我们在新加坡月城就是这么做的。政府卖的水太贵,我们就不买;政府收购冰的价格太低,我们就不卖;他们垄断出口,我们就不出口。孟买的人们需要小麦,如果一直没有小麦卖过去,自然会有掮客亲自跑到这里收购——到那时,价格就可以是现在的三倍,甚至更高!”

 

“那现在怎么办?等着挨饿吗?”

 

还是刚才那个气冲冲的声音。怀娥用目光把他挑了出来,脑袋对着他摇晃了一下。这个姿势由来已久。如果一个月球女人像这样对男人摇晃脑袋,那意思就是:“你太胖了。”

 

怀娥道:“朋友,像你这种情况,饿几天也没什么大碍。”

 

全场一阵哄堂大笑。

 

怀娥继续道:“没有人会挨饿的。弗雷德·豪泽,带上你的钻机到新加坡来吧。我们的水和空气系统没有受到政府的控制,冰的收购价也很合理。而你,你的农场濒临倒闭——如果你有足够的勇气承认破产,那就到我们新加坡,从头再来吧。我们一直劳动力不足,勤劳的人在我们那里是不会挨饿的。”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最后的决定应该由你们自己来做。”说完,她走下讲台,在肖特和我的中间坐下。

 

她在颤抖。肖特拍拍她的手,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问我:“我讲得怎么样?”

 

“很好。”我安慰她,“棒极了!”

 

她似乎舒了一口气。

 

但我说的并不是实话。要说鼓动人心的水平,她的确“棒极了”。但雄辩只是个空程序,毫无意义。我这一辈子始终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是奴隶——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是的,人家不会直接买卖我们,但只要政府垄断着我们需要的一切物资、控制着我们用来换取这些物质的劳动成果,我们就是奴隶,跟奴隶没有任何区别。

 

但我们又能怎么样?监守长官不是我们的老板。如果他是,或许我们还能设法消灭他。但月球政府并不在月球,它在地球。我们却没有一艘飞船,连一枚小小的氢弹也没有。月球上甚至找不到手枪。不过要是真的有了,我不知道它会被派上什么用场。也许我们会拿它们在自己伙里打起来的。

 

我们有三百万——他们一百一十亿;我们赤手空拳,孤立无援——他们却有船有炮有武器。在他们眼中,我们不过是一堆小麻烦——但只要麻烦闹大,用不了多久,爸爸的板子就会落到孩子的屁股上。

 

对她的观点我不敢苟同。《圣经》上不是写着吗,上帝总是站在火力更强大的那一边。

 

新一轮讨论开始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做什么、怎么组织之类的话题,“肩并肩”请愿的屁话又提出来了。主席不得不动用他的小石槌来保持安静。我有些烦躁不安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于是重又坐定了。

 

“主席先生,能否允许我给大家说说?就五分钟?”

 

我朝四周一望,是贝尔那多·德拉帕扎教授。即便你没听出他的声音,单凭那种老式的讲话方式也可以猜出他是谁。

 

教授在月球上是个有声望的人。银白的头发鬈曲着,脸上有两个酒窝,声音里带着微笑。他究竟多大岁数我说不上来,反正第一次见到他时我还是个孩子,那时他就已经很老了。

 

他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没出世。但他不是服刑的犯人,而是政治流亡者,跟监守长官一样。但监守长官是官场失意者,而他却是个从事颠覆活动的反动分子,所以不可能轮上监守长官这样的肥差。政府已经抛弃了他,不管他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