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侦探与信件(第5/7页)

除非外记忆本身就有缺陷。

这念头让他直眨眼。就好像说重力不是恒定保持在0.6g,或者明天太阳也许不会升起。但无论这想法如何奇特,都与谜题的形状吻合。非但如此,它似乎还仅仅是某个更大的形状的一部分;那形状潜伏在黑暗中,正好在他够不着的地方。排除不可能的情形,剩下的假设无论多么匪夷所思,一定就是真相。

有个冰冷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脚趾,他不由得小声尖叫。原来是绿怪物在探索他毯子底下的世界。他把它捡起来,气哼哼地瞪它一眼。它无辜地挥舞触手。

“你知道吗,”伊斯多说,“我想我要管你叫夏洛克。”

按照约定,奥黛特帮他挑选参加派对的服饰,两人在稳固大道花去了半天工夫。一个手指灵巧的店员为他量尺寸。庆祝的主题是命时,为伊斯多选定的服装以月亮日为基调,那是达里安历每周的第二天:黑色与银色。

奥黛特描述这套服装的基调时,伊斯多抗议道:“月亮不是女性吗?”

“克里斯蒂安考虑得非常周到,”商店将各种设计投射到伊斯多瘦削的身体上,奥黛特一面皱眉一面跟他说话,“我可不会跟他争论。我还从没能说服他呢。试试别的衣料,比如天鹅绒。”她微微一笑,“月亮也象征谜与直觉。或许这就是你对他的意义,也可能不是。”

那之后,伊斯多不再说话,乖乖接受裁缝温柔的折磨。

购物之后,他回到城堡,开始排除不可能的情形。他提出一系列假设来解释那封信的出现,每一种都比前一种更加复杂:从自体组装的纸到极端先进的隐形雾,足以愚弄无所不在的外记忆探测器。但一切都让他回到那个匪夷所思的结论上:外记忆本身有问题。

默工仆人给他送来清淡的午餐,他独自吃饭。对那位千年富翁来说,这是他在尊者身体里的最后一周,显然有很多事要忙,顾不上在已经启动的事情上花费太多命时。

下午,伊斯多考虑外记忆被篡改的可能性。他不停瞬目,过量的技术信息让脑袋抽痛不已:分布式普适通讯、量子公共密钥加密法、拜占庭将军问题、共享的秘密协议。外记忆无处不在,它微小的分布式传感器存在于所有智能物质与非智能物质中,什么都逃不过它们的记录,从事件到气温起伏到物体移动到思想,而对它的访问完全由隔弗罗控制。但外记忆从一开始就设计成只读模式,还带有巨量冗余。侵入外记忆进行编辑,所需的纳米技术和计算资源远远超出了任何忘川公民的能力。

这念头将一股寒意送入伊斯多的脊柱:也许真的有某种外星力量瞄准了安如。

他到花园散步——花园里有个穿蓝外套的白发男子在侍弄安如的花,一个默工仆人给他打下手。之后他浏览了城堡里自己能够访问的所有外记忆,寻找其他漏洞。他坐在图书室的椅子里回忆。过去的一年安如生活规律,几乎像个隐士,只不时举办小型派对。偶尔还有蛇街的异国名妓到访,让伊斯多不由好奇,不知道阿德里安·吴会怎么报道自己这位新雇主。但绝大多数时间,安如都一个人过日子:接待古玩商人,独自用餐,在图书室度过无数个小时,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

他几乎已经准备放弃了——细节太多、无法一次吸收。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安如正在读的书《伊斯迪斯伯爵人生投影》,决定将它的记忆做个交叉检索。安如最后一次读它是在四周前,而在记忆中——

他花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然后一跃而起,去找奥黛特。她正在城堡东翼一间小办公室里检查派对的准备情况。一大堆临时简版邀请函环绕在她身边,仿佛一群凝固在时间中的小鸟。

“我要见安如先生。”

“恐怕不可能。”她说,“克里斯蒂安只剩几天时间了,除非有他的指示,否则这段时间他都要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

“我有些问题要问他。”

“博特勒先生,如果我是你,我会在他这出戏里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别再横生枝节。”她碰碰空中的一张虚拟资料,它变成年轻女人的面孔。奥黛特端详着那张脸,笔尖轻触自己的嘴唇。“人生投影艺术家。”她说,“我觉得这个人选不搭调。有时我觉得我该去学音乐。组织派对很像谱曲:考虑不同的乐器如何互为补充。在我眼里你也是乐器,博特勒先生。克里斯蒂安让我做他最后一天的指挥。所以拜托你,把你的惊人发现留到派对上。我经常听说喜剧的关键就在于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