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窃贼与乞丐(第5/6页)

“那一个吗?”

那坏东西离我不到一百米,笑弯了腰。我爬起来接着跑。

我们一步步深入迷宫区。男孩跑过鹅卵石地面、大理石地面、智能草坪和树林,总在我前面、总在拐弯,却从不让距离拉得太远。

我们跑过中式小广场,佛寺外墙上闪烁着红色和金色的龙;我们跑过临时市集,空气里弥漫着合成鱼的气味;我们跑过一群着黑袍的复活师,他们身后还跟着新出生的默工。

我们一路飞奔,穿过整条整条被隔弗罗模糊的街道——也许是红灯区吧。还有些街道空空如也,只有动作迟缓的建筑默工在打印色调柔和的新房子;这些有着黄色外壳的默工比大象还大。我迷失在巨大的嗡嗡声和那些大家伙古怪的海藻味里,差点跟丢了,好容易才发现他从其中一个默工背上朝我挥手,接着一跃而下。

一群溜冰的年轻人以为我们在玩某种街道游戏,尾随了我们好一阵。这些火星出生的男男女女穿着仿王国式样的紧身衣和伞裙,戴着扑粉的假发。衣服的花边都是智能物质,懂得避免干扰主人的动作,当主人踩着墙面弹跳、跃过房顶之间的空隙时还会自动弯曲。超大号的轮子能抓稳任何表面。他们大声鼓励我,而我真想拿命时跟他们买双冰鞋,但屁股上逐渐消失的幻痛让我不敢冒这个险。我只能继续奔跑。

我知道身体随时可能关闭,米耶里随时会出现。也不知她这回会想出什么花样来惩罚我。不过说实话,我还挺想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跑到曾经的机器人花园时,我终于喘不上气了。我扶着膝盖气喘吁吁,汗水刺痛了双眼。这具身体严格限定在基准人类的参数之内,没法超频。我气得直骂娘。

“嘿,”我说,“咱们讲讲道理好吧。如果你是我大脑的一部分,那你一定是个讲道理的人。”可话说回来,我在他那岁数恐怕正好就是完全不讲道理。其实我在哪个岁数都一样。

很奇怪,花园竟十分眼熟。它属于老王国,是城市穿行火星沙漠期间从不知什么地方捡到、吞下的,而怪异的城市新陈代谢又把它带到了这里。它是迷宫区的一块露天空间,周围有一堆犹太教堂将它护在中央。地面铺着五平方米见方的黑、白大理石板,组成十乘十的网格。有人在这里种了树,还有花:绿色、红色、白色和紫色泼洒在整齐的单色边框之上。男孩不见了踪影。

“我没多少时间。那位刀疤脸的女士很快就会来找咱们了,而且她准要大发脾气。”

每个方块里都立着一台巨大的机器:中世纪的骑士、日本武士和罗马军团士兵,盔甲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头盔的护目镜敞开着,武器尖利吓人。铠甲历经风吹日晒,锈迹斑斑;有些空头盔还变成了花盆,海棠花和浅色的火星玫瑰从中探出头来。几个机器人定格在战斗中——只不过我一边喘气一边看,又觉得它们似乎在缓缓移动。我有种感觉,如果留下来看,它们会演出一盘缓慢的棋局,而发动棋局的玩家早已不在人世。

又一阵大笑。我转过身。一个红色机器人与其他机器人隔开一段距离,举着镰刀似的武器,男孩就挂在它胳膊上。我向前鱼跃,想一个熊抱抓住他,可他已经消失了。追逐戏开场以来,我第二次摔倒,正好跌进一片玫瑰花里。

我一面喘气一面缓缓翻过身来。玫瑰刺撕扯着我的衣服和皮肤。

“小混蛋,”我说,“你赢了。”

每隔八小时经过头顶的火卫一投下明亮的光线,正好射进机器人敞开的头盔里。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光,银色的光。我爬起来,手脚并用攀上机器人的盔甲。火星的重力也有好处,至少爬高还算容易。我从头盔的泥里挖出一件金属制品。是命表,沉甸甸的银表带铜表盘。指针稳稳当当地停在“零”的位置。我飞快地把表揣进口袋里,准备稍后仔细检查。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急促的隔弗罗请求。我压根儿懒得躲。“好吧,米耶里,”我说,“我再也跑不动了,请别送我下地狱,我保证乖乖跟你走。”

“地狱?”一个粗哑的声音说,“他人即地狱。”我低下头,下面是个穿蓝外套的男人,不加雕琢的苍老面孔,一头蓬乱的白发,他拄着耙子盯着我。“你知道,这不是棵苹果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