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友爱,博爱(第13/15页)

卢西恩指责似的沉默似乎仍然在家里回荡。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她有什么事没做对?她爱过他,她仍然爱他。她把一半的家给了他,把全部的自己也给了他。他们本来在一起抚养一个孩子。可他还是离开了她。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那一晚起了雾,街灯给所有东西都染上了一层古怪的淡黄色的光。她把手放在窗上,手掌印留在玻璃上,就好像外面有人在敲窗子想要进来似的。她朝外面的黑暗看去:外面的世界仿佛是一幅画的朦胧边缘,只有她这栋明亮的房子是清晰的。她觉得如果打开前门,跨过门槛,自己就会逐渐模糊掉。

她喝干了第四杯葡萄酒。她觉得头晕。她眼里全是泪水,但她不在乎。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父亲从不喝酒。哦,不对,应该说他是个禁酒主义者。他说酒让人脑子迟钝,还嘲笑喝酒的人是懦夫,包括董事会的那些人和他们的无聊老婆。他组织了很多晚会,酒水无限供应,而他自己则站在人群中央,清醒冷静得像冰一样,看着其余的人出丑,仿佛他们是翻筋斗的马戏团小丑,只为了逗他开心。他精心设下陷阱,就为了让他们尴尬:这个执行官跟那个嫉妒心很重的律师的老婆;那个政客在泳池边叫酒的时候,他十几岁的儿子脱了西装,在热浴缸里搞另外一个男孩。他在自己的晚会上毁了许多人的生活,而且手法优雅。他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中央,手中牵着他人看不到的线,操纵一切。

亚德里安娜的头现在开始跳舞了。她的双脚在移动。她父亲,这个果断的人,这个尖刻的人,这个死人。哦,还得哀悼他,得为他点燃蜡烛,流下鳄鱼的眼泪。没关系了!

卢西恩,哦卢西恩,他在最终成形的时候会成为对抗她父亲的解药。她一哭,他就会抱住她,然后他们会一起站在婴儿房门口,看着露丝在奶油色的毯子里安详地熟睡。一切都会好的,因为卢西恩会给她安全,给她幸福。其他男人在看到年轻姑娘的时候眼睛里会冒出光来,但卢西恩不会。有卢西恩在,他们就是一家人,这就是家庭应该有的样子,卢西恩应该守信又尽心,永恒而忠诚。

可是哦,没有了他,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和父亲一样阴沉,让露丝假装和布娃娃一起去工厂做调试。她同意跟露丝一起玩“现在我该做什么”的游戏。“变得更快乐!”“变得更好玩!”“让你的舞蹈家大脑开始运行!”要是露丝开始上学了该怎么办呢?要是露丝意识到母亲是在撒谎呢?要是露丝意识到,就算她假装成卢西恩,他也不会回家呢?

亚德里安娜舞进了厨房。她把葡萄酒瓶子丢进水池,瓶子碎了,然后她打开炉子。炉子的安全设置检测到她的血液酒精含量,告知她不具备用火能力。她把安全设置关掉了。她想吃煎蛋卷,就像以前卢西恩给她做的那种,里面加洋葱、香葱和奶酪,再往葡萄酒杯里倒满橙汁。她拿出卢西恩赶福客时用的煎锅,放在案板旁边的桌台上,然后她去拿洋葱,可是她把案板挪走了,放在炉子上了,案板着火了。她抓起一块抹布拍打着炉子。房子的警报响了。自动喷水系统喷出的水浇在她身上。亚德里安娜仰起头笑了。她转着圈,胳膊伸开,就像是一个想把自己转晕的小姑娘。水落在她脸上,顺着脖子滑下来。

她脚下湿漉漉的。亚德里安娜低头看着露丝。露丝的脸上有水,她深色的眼睛里还有睡意。

“妈妈?”

“露丝!”亚德里安娜捧起露丝的脸。她使劲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爱你!特别爱你!”

露丝想要挣开。“为什么下雨了?”

“我刚才弄着火了!现在没事了!”

房子警报还在响,就像是心跳的节奏。亚德里安娜打开壁橱找盐。露丝在她身后把油毡踩得吱吱响。亚德里安娜抓住壁橱门把手。因为沾了水,门把手很滑。她的手滑开了。她感到心中一阵焦虑,有什么事不对劲,不是壁橱,是别的什么东西。她飞快地转过身来,发现露丝的小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正准备切洋葱。

“停下!”亚德里安娜把菜刀从露丝手里抢了过来。菜刀从她手里滑脱,掉在地上。亚德里安娜抱起露丝,把她带出又湿又危险的厨房。“你永远也不许这么干。永远也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