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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第一次看到市场上出现茄属植物的时候就应该通知我们。泰国人至少在五个季度之前就能够生产马铃薯了。他们显然已经占据了种子库的制高点,而你没有给我们传回任何信息。”
“那些事不归我负责。我是做能量储存的,不是做生产的。”
安德森哼了一声,“如果粮食作物歉收,你哪儿来拧紧弹簧所需要的卡路里?现如今,锈病每三个季度就变异一次,基因黑客正在破解我们的全营养素小麦和加强版大豆,我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高发公司的玉米对象鼻虫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抵抗力,而现在我们突然听说你屁股下面正坐着一座基因金矿。人们正在挨饿……”
耶茨哈哈大笑起来,“别跟我讲什么济世救人的大话了。芬兰的种子库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清楚。”
“种子库不是我们炸掉的。没人能想到芬兰人竟然这么疯狂。”
“你去街上随便找个傻瓜他都能预料到。卡路里寡头早就臭名远扬了。”
“事情又不是我办的。”
耶茨再次大笑起来,“这就是我们一直在用的借口,不是么?只要公司在某个地方干了点什么事,我们就赶紧抽身,把手洗干净,假装清清白白的样子。公司将加强版大豆撤出缅甸市场的时候,我们全都站在远处,声称知识产权争端不归本部门负责。但人们还是一样地饿死了。”他把烟放到嘴里狠狠地抽了一口,“我真不知道像你这种人晚上怎么能睡得着觉。”
“很简单。我先向挪亚和圣弗朗西斯做一些祷告,再为我们仍然走在锈病的前面而感谢上帝。”
“那么事情定了?你准备关掉工厂?”
“不。我当然不会那么做。扭结弹簧的生产将会继续进行。”
“哦?”耶茨满怀希望地倾身向前。
安德森耸耸肩,“这能起到不错的掩护作用。”
烟头烧到了安德森的手指。他松开手,烟蒂随即落入车流之中。老顾蹬着车穿行在拥挤的街道上。安德森揉搓着被灼伤的拇指和食指,曼谷――天使之城――的街景在他眼前掠过。
穿着橙黄色长袍的僧侣打着黑色的阳伞走在人行道上。在寺院学校读书的孩子们在上学路上一群一群地疯跑,互相推搡,又是笑又是叫。街头的小贩们张开双臂,胳膊上挂着用于在寺庙中祭拜的万寿菊花环,手里高举着金光闪闪的高僧形象护符――据称能抵抗各种作物疾病。流动食品车处传来嘶嘶之声,飘来的烟雾中带着煎炸小吃和发酵鱼的香气;而柴郡猫在顾客们脚边绕来绕去,等着他们掉下的食物残渣,它们的身影不断地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街边是曼谷在扩张时代修建的塔状高楼,如今已被藤本植物和霉所覆盖。窗子早就在爆炸中损坏了,只剩下建筑物的骨架。这些建筑里没有空气调节设施,也没有电梯,因此实际上并不适宜居住。它们只是在太阳下被暴晒。黑烟从高楼的缝隙中飘散出来,这是非法燃烧粪便引起的。既然有黑烟,就说明马来亚难民还在里面心急火燎地烤着印度飞饼、煮着猫屎咖啡,白衬衫随时会来扫荡这些闷热的高楼,并以一顿痛打作为对他们违法行为的惩罚,难民们必须赶在这之前把事做完。
在大道的正中央,从北边来的煤炭战争难民俯卧在地上,手心朝上伸着,极为恭谨地摆出乞讨的姿态。自行车、人力车和巨象拉的车从他们两边绕过,就像河水绕过河道中的巨石。发绀病造成的菜花样病变体在乞丐们的鼻子和嘴巴上生长着。他们的牙齿因咀嚼槟榔而被染得漆黑。安德森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些硬币抛到难民们的脚边,难民们不断地双手合十表示感谢,他只是微微点头,人力车的速度并没有丝毫放缓。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法郎[3]工业区那些用石灰水刷白的墙壁和小巷。仓库和工厂在这里挤成一堆,闻起来有一股成成的臭鱼气味。零散分布在巷子两边的小贩们搭起油布和毛毯来遮挡烈日,看起来就像巷子里长的疥癣。在巷子的尽头处,隐约能看到拉玛十二世海防工程的影子,整个堤坝和水闸系统都用于防止蓝色的海水灌入这座城市。
凡是居住在这里的人,都会忍不住去想这些高高的堤坝和堤坝外面的巨大水压。天使之城实际上是一个注定发生灾难的地方,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罢了。但是泰国人极端顽固,他们坚决要保卫这座尊贵的王都,绝不会让它被大海淹没。凭借以煤炭为燃料的水泵和高大的堤坝,以及对却克里王朝领导人远见卓识的无比信赖,到目前为止,他们成功地保住了曼谷,没有让它像纽约、仰光、盂买和新奥尔良那样被海水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