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星的孩子(第2/3页)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来到了小楼前。所有的记者以及司空炬的助手小青都被留在宽大的客厅里,格格带着史长城和司空炬上了二楼。一上楼,司空炬就看到墙上镶嵌着一块青黑色的大玻璃,玻璃高一米,宽约三米。“这块玻璃是单向可视的,外面能看到里面。”格格说,“你在里面对患者进行治疗,我和史会长在玻璃外面。”

玻璃外面……难道她不是患者?司空炬心里一咯噔,转头向室内看去,却看到柔和的光线中,摆着一张跟他分析室里同款的弗洛伊德榻,窗帘也是相同的墨绿色。甚至,弗洛伊德榻上也摆着一张北极熊皮。唯一的差别,是榻旁那排镂空成云头纹的屏风隔断。在分析室里,金属材质的屏风漆成淡淡的米色,略带信息时代的科技感;而这间屋子里的屏风却是小叶紫檀雕制的,沉静又典雅。室内飘出来的音乐,竟然是安东尼奥·维瓦尔第小提琴协奏曲《四季》中的《秋》,而这种能激发患者大脑中α波让人变得愉悦的巴洛克音乐,正是如炬精神分析所里必备的乐曲之一。

知彼知己啊。司空炬正忐忑之际,却看见格格拿起手机:“桂姐,把弟弟带上来吧。”

一会儿,楼道上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四十来岁的保姆领着一个皮肤黝黑、个头瘦小的男孩走上楼来。天哪,患者是这个孩子,这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孩子?精神分析恐怕不能用了,试试催眠吧。当司空炬用充满威慑力的眼光扫过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孩子的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怯,目光空洞,没有任何内容。

“弟弟,”他想起了格格在电话里的称呼,尽量把语调放得柔和些,“来,到叔叔这边来,别紧张。今年多大了?”

效果并不好,显然他不太习惯逗小孩子。男孩没动,也没有说话。

“你喜欢《X战警》里的狼獾吧?哦,后来译成金刚狼了。”

男孩还是没动,也没有说话。

“那你一定是喜欢奥特曼了?”司空炬走到弟弟身边,蹲了下来,视线跟孩子的一般高。

“蝙蝠侠?”

“喜羊羊呢?”这一刻,司空炬心中快速掠过自己当小男孩时着迷过的卡通形象——变形金刚、铁臂阿童木、葫芦娃,甚至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还是让人尴尬的沉默。

“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病人。”司空炬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焦灼,“我们搞精神分析的,主要是听,听来访者说,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脑子里面浮现出的东西。分析师再根据说出来的,去寻找他们儿时的创伤、内心的恐惧,以及被压抑的无意识。”看到史长城在点头,他受到了鼓励,“甚至在外人看来,患者才是主角,因为他们比我们说得还多,多得多。而现在的问题是——”司空炬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又硬又直,“他什么也不说!”

“所以我们才找你来。”格格似乎对司空炬的抱怨早有准备,“你是博士。”

“博士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你留过洋的。”

“留过洋算什么?就是我的老师构菲,老师的老师拉康,甚至心理治疗这一行的祖师爷弗洛伊德,也有治不好的……”话没说完,司空炬就后悔了,这不是在宣布认输了吗?他把头转向格格,“他多大了?”

“两个月前刚满十岁。”

十岁?司空炬想,这孩子的发育明显有问题,看上去最多不过八岁的样子。又矮又瘦,完全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

尽管孩子不是精神分析的目标客户群,但有心理问题的孩子司空炬多少也见过一些。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敏感,害羞,目光生怯,几乎不跟陌生人交流。通常,这些孩子的智商并不低,只要你不注意,他们的眼睛就会滴溜溜乱转。但这个孩子不一样,他的目光是浑浊的,像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又像尚处于蒙昧时期的人类。脸上的颧骨也有些突出,仿佛饱经沧桑的中年人。

“那么……就是自闭症了?”司空炬似在问,又在答。

“能治吗?”颜安格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闭症的治愈率在千分之一左右,几乎是不可能治的。”司空炬无奈地歪歪嘴角,“一个以倾听为主要工作手段的精神分析师,面对一个什么声音都不发出的患者,能怎么办?”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把这样一个打死都不出声的儿童交给精神分析师,却不事先说明,反而挑起数额巨大且事关声名的对赌,这不是一个卑鄙的圈套又是什么?!不,不能愤怒!不能以血食喂饱楼下那群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