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蚯蚓(第4/11页)

鲁郁平静地说:“钱老永远是我的恩师。”停了片刻,他又加重声音重复,“我相信他永远都是我的恩师。”

他的重复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意味。等到几天后,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时,钱小石才意识到鲁郁大哥这句话的深意。

不管怎么说,警方调查还是要进行的。鲁总先让客人们看了有关“沙漠蚯蚓”的宣传片。有句俗话叫“眼见为实”,其实这话不一定正确。此前两位警官已经目睹和触摸了真正的“沙漠蚯蚓”,在他们印象中,它们只不过是普通的沙粒,是僵死的东西,最多形状有点特殊罢了。但看了宣传片,他们才知道“沙漠蚯蚓”的真实面目。影片中的图像在一维方向上放大了一百倍(体积上放大了100万倍),现在那些个玩意儿恰如蚯蚓般大小,长圆柱形,前方有口器,后方有排泄孔。口器轻微地蠕动着,缓缓包住沙粒。但身体基本是僵硬的。鲁郁解释说:塔克拉玛干沙漠都是细沙,直径大多在100微米以下,正好适宜“沙漠蚯蚓”吞食。

他还说,“沙漠蚯蚓”的行动非常缓慢,肉眼难以察觉。你们看到的影片已经加快了50倍,下面要加快1000倍。”

现在它们僵硬的身体忽然变柔软了,蠕动着,前进着,吞吃着,排泄着,体表的颜色在逐渐加深,躯体变长,然后是一变几的分裂。镜头拉远,浩瀚沙漠中是无数“蚯蚓”,铺天盖地地吃过去,一波大潮过后,黄白色的沙海很快转换成蓝黑色的“珊瑚礁”。两位警官看得入迷,鲁郁提醒说:

“注意看这一段!”

随着它们的吞吃,蓝黑色的残骸逐渐堆积,变厚。这种情况对它们不利,因为“食物”(沙粒)和阳光被隔开了。现在,“蚯蚓们”先在表层晒太阳,等到体色变成很深的蓝黑色,就蠕动着向下钻,一直钻到浅黄色的沙层,才开始吞咽活动。吞咽一阵,它们又钻到地表去晒太阳,如此周而复始。鲁郁说:

“这种习性的改变——把吸收光能和吞咽食物两个过程分割开——并非钱老师的原始设计,而是它们自己进化出来的。从物理学的角度讲,这种习性牵涉到两段程序的改变:光能转为电能之后的储存,和电能的再释放。这是‘沙漠蚯蚓’在生物功能上的巨大进步。这次进化并非受我们的定向引导,我们所做的工作,只是用各种刺激剂来加速它们的进化。但究竟出现哪种进化,我们在事前并非心中有数。这还是钱老退休前的事。”

两位警官意识到,鲁郁与钱老有一点显著的不同,他一点儿不在乎对“沙漠蚯蚓”使用“生物化”的描述。朱警官笑着说:

“鲁总你说它们是在进化?钱老可是强烈反对使用这类生物化的描述。他说,这是纳米机器,绝不是生物,对它们只能说‘程序自动优化’。”

鲁郁不在意地说:“我当然知道钱老师的习惯,不过这只是个语义学的问题,主要看你对生命如何定义。喂,下边就可以看到“沙漠蚯蚓群”中的瘟疫了。”他停顿片刻,微笑着补充,“瘟疫——又是一个生物化的描述。”

镜头停在一个地方。从表面看一切正常,地表仍是蓝黑色的类似珊瑚礁的堆积。仔细看,地表上有几处圆形的凹陷,大约各有一个足球场大。凹陷处的蓝黑色比较暗,失去了正常的金属光泽。鲁郁解释说:沙丘经过活化后体积会膨胀,反过来说,死亡区域就会表现为凹陷。图像逐渐放大,并深入堆积层的内部,现在看到异常了:这儿看不到那些钻上钻下的“活的蚯蚓”,它们都僵硬了,死了,至少是休眠了。鲁郁说:

“这种瘟疫是5年前开始出现的。按说,作为硅基生命,或者按钱老的说法是硅基纳米机器,它们在地球上是没有天敌的,既没有‘收割者’(指食肉动物);也没有病菌病毒。但这种死亡还是发生了。知道为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某种有害元素造成的。”

三个观众中的两个警官富含深意地互相看看:“噢,是这样。”

那天接待钱老报案时,因为事先有钱夫人的吹风,两个警官非常同情这位人格分裂的病人,一直和家属配合着,认真演戏,假装相信钱老所说的一切。但这个老头儿的眼里显然揉不进沙子,谈了半小时后,他突然冷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