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世界(第14/21页)
她咬着牙,照索雷尔腿上开了一枪,索雷尔痛苦地呻吟一声,身体慢慢倾倒下去。伊斯曼急忙扶住他,抬头看着江志丽,他想第二颗子弹就要向他射过来了。
江志丽不再打眼瞧他们,扭身走向丰田。丰田在公路上急速打个弯,向菲尼克斯方向开去。
伊斯曼急忙撕开教授的裤子,匆匆止住血。很长时间他一直不愿意正视教授的眼睛,他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个凶手,还有自己这个帮凶。江志丽义正词严地责骂他们时,他感到无地自容。但教授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杀人犯,他的确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至少在白人看来)呀。前边有一辆黑色的福特车开过来,看见他们,立即降低车速,靠在路旁。一个黑人妇女走下车,惊慌地问:“你们……”
教授简短地说:“车祸。请把我们带到附近的居民区。”
黑人妇女和伊斯曼一道搀着他,安放在后排。汽车启动后,教授说:“我用一下你的电话,可以吗?”
他忍着腿上的剧痛,皱着眉头拨了一个号码。
在华盛顿市十号大街拐角那幢天井型的联邦调查局大楼里,接线小姐把电话转到副局长刘易斯的办公室。刘易斯拿起电话:“我是刘易斯。索雷尔?你这个老家伙,有什么事吗?”
电话中简洁地说:“刘易斯,我正在寻找一个叫江志丽的中国女子。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案子。”他极为简略地介绍了案情,“时间紧迫,希望能通过你的力量,尽快地、尽可能秘密地处理这件事。”
刘易斯知道老朋友的为人,既然他亲自向老朋友求助,必然是十分紧迫。他立即答道:“好,我亲自去,5分钟后乘飞机出发。你现在在哪儿?还有什么需要我事先准备的吗?”
索雷尔说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还有江志丽乘坐的汽车牌号、颜色、大致方位。他苦笑道:“如果短时间内抓不到她,恐怕就要在全州大搜捕了。请你做好必要的准备。”
刘易斯痛快地说:“没有问题,我有这个权力。见面再谈吧。”
“见面再谈。”
索雷尔放回电话,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开车的妇女听见了他的谈话,惊奇地扭头看看他。伊斯曼也不由得打量着他。他佩服教授的坚忍或者是残忍。他知道,对江志丽的追捕将同时是对教授良心的锯割,尤其是在江志丽大度地饶恕他们之后。但教授显然不打算退却。
而且——他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利。
七
丰田车陡然下了公路,冲进一条山区便道,尖啸着左拐右转,石子在后轮处四散飞射。江志丽两眼发直,双手紧握方向盘。她并没有一定的行驶目的,她是想用飞车的剌激麻醉自己的思维。
她的视野中不是公路,而是一幅一幅的画面。一个紫色火蛇缠绕的金属笼子,然后是突然的、绝对的停顿;一辆正向深渊坠落的大道吉,它随后变成一团火球;索雷尔教授捂住伤腿慢慢倾颓,但他的表情仍然带着令人愤恨的优越。
她不由得又踩足油门,汽车呼啸着在山路上颠簸跳荡。偶然遇上的逆行车辆惊恐地躲到一边。20分钟后,她才放松踏板,开始梳理自己的思路。
现在她该怎么办?该住哪儿去?
她恍然悟到,刚才一直啮咬心房的羞辱、绝望、愤恨,原来正基于这种“无家可归”的感觉。3年前负气离开祖国时,她已经对那个死水一潭的环境彻底厌倦了。她破釜沉舟,亲手斩断所有退路,尤其是感情上的退路。在短短的3年里她已经从心理上真正融入美国社会──可惜,看来她是一相情愿,美国并未接纳她。
她曾经真心爱着索雷尔,这个父亲般的情人。甚至在思维传输取得突破时,她首先想到的是为教授挣得荣誉,而不是对自己母族的潜在益处。而教授呢……看来,她的思维层次确实比不上教授,差得太远了。
她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篇《纽约时报》社论。社论鼓吹要遏制日本,因为尽管日本已经极度西方化,但是一旦欧美的西方文明和亚洲文明爆发冲突,日本最终还是要回到亚洲文明的家庭中去的。
记得那时她曾为日本人悲哀。她接触到不少日本人,能感受到他们对西方文明的极度依赖,对其他黄种人潜意识的疏远。不知道这些对白人有恋母癖的日本人,看到这篇社论会作何感想。她也十分畏惧这些深不可测的美国人,他们在日常交往中爽朗、坦荡,像一群永远学不会世故的大孩子。他们真诚地向世人(包括印第安人、日本人、黑人)撒播友谊,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冷静地计划对别国实施遏制行动……一句话,他们知道必须保持自己的绝对优势,可以向别人播撒仁慈的优势,而绝不能落到依赖别人仁慈的软弱地位。他们真是天生的世界领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