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偿命(第4/7页)

“好了,我刚才说过,我的当事人承认他杀死了‘罗大义’──注意,这三个字应该加上引号才准确。不必讳言,这个被杀死的人,确实是地球上那个罗大义的精确复制品,带有那人的全部记忆。而且,如果原件的法律身份已经转移给他,那么他就远不是什么替身或复制品,他干脆就是罗大义本人!正像经历过空间传输的在座诸位,包括我,也都是地球上相应个体的‘本人’。我想,在座诸位没人怀疑自己的身份吧,没人认为自己只是一件复制品或替身吧。”他开玩笑地说,然后话锋陡转,目光凌厉,“但请法庭注意我的当事人杀死罗大义的时间,是在他完成重建后的第八分钟。此时,火星空天港的确认信息还没有到达地球,原件还没有被销毁,虽然那个原件被置于深度休眠,但一点不影响他法律上的身份。如果硬说我的当事人犯了杀人罪,那么在同一时刻,太阳系中将有两个具有罗大义法律身份的个体同时共存。请问我的法律界同行,可敬的公诉人先生,你能否向法庭解释清这一点?你想颠覆‘个体生命唯一性’法则吗?只要你能颠覆这个法则,那我的当事人就承认他杀了人。”

在他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公诉人颇为狼狈。这个狡猾的律师当然是诡辩,但他已经成功地把一池清水搅浑。其实,只要有正常的理解力,谁都会认可金老虎杀了罗大义。但如果死抠法律条文,则无法反驳这家伙的诡辩。根本原因是:现行法律上确实有一片小小的空白。往常人们习惯于把它作为一个不可分割的“点”,这就避开了它可能引起的悖乱。但如果把它展开,把时间的一维长度纳入法律上的考虑,则这个“点”中所隐藏的悖乱就会宏观化,就会造成法律上的薛定谔猫佯谬。

公诉人考虑一会儿,勉强反驳道:

“姑且承认那个被杀的罗大义尚未具备法律身份,但此刻罗大义的重建已经完成,那个确认信号已经在送往地球的途中,它肯定将触发原件的自毁,这一串程序都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在被告捅出那一刀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了两个罗大义的死亡,包括替身和真身。所以,被告仍然应对被害人的死亡负责。”

戈贝尔律师轻松地说:“照你的说法,只能说原件是死于不可抗力,与我的当事人无关。其实这串程序也并非不可逆嘛,没准哪一天科学家们会发明超光速通信,那么,重建的罗大义被捅死后,他的原件仍来得及挽救。所以──”他从容地笑着说,“现在又回到了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我的当事人其实是想以‘恶’的方式来完成白女士的未竟之志,想把有关法律的内在矛盾显化,以敦促社会尽快修改有关法律,或取消空间传输的延迟销毁程序。当然,不管最终是否作出修改,反正我的当事人是在法律空白期作案,按照‘法无明律不为罪’的原则,只能作无罪判决了。”

他与被告金老虎相视一笑,两人以猫儿玩弄老鼠的目光扫视着法庭。法庭的气氛比较压抑,从法官、陪审员到普通旁听者都是如此。这番庭辩,可说是大家听到过的最厚颜无耻的辩护,但又非常雄辩。被告方几乎是向社会公然叫板:

“没错,老子确实杀了人,但我狡猾地抓到了法律的漏洞,现在看你们能奈我何!”

三位法官目光沉重,低声交谈着。陪审员们都来自于民间,没有经过这样的阵仗,都显得神色不安,交换着无奈的目光。只有白王雷女士仍然从容淡定,细心的人会发现,她看被告方的目光更冷了一些。

双方的陈述和庭辩结束了,戈贝尔最后还不忘将法官一军:

“本案的案发经过非常明晰,相信法庭会当庭作出判决。”

劳尔法官落槌宣布:“今天的审理暂时中止,由合议庭讨论对本案的判决。现在休庭。”

法官和十名陪审员陆续走进法庭后的会议室,劳尔法官要搀扶白女士,但她笑着拒绝了,自己找了一个位子坐下。虽然已经是百岁老人,她的身子还算硬朗,尤其是经过这次身体重建后,走起路来似乎更轻快了一些。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刚才法庭上的压抑感一直延续到了这儿。大家入座已毕,法官简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