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通斯蒂尔老爷如假包换的自制埃及木乃伊(第6/7页)
“我真不想今晚就这么草草结束,”查理很是黯然神伤,“我们能再开几条街,去你家门廊上喝点儿柠檬水吗?把他也一道带上吧。”
“那就去喝柠檬水。”斯通斯蒂尔老爷一脚油门。轿车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向失落的国王和法老的子孙致敬!”
劳工节的深夜,两人又坐在了老爷的门廊里,摇着椅子吹着凉风,手上拿着柠檬水,嘴里嚼着冰块,回味着当晚的奇幻冒险。
“老天啊,”查理感慨道,“我都能猜到明天《号角报》的头条:天价木乃伊被盗。拉美西斯·图坦凭空消失。重大发现不翼而飞。警方重金悬赏。警长一筹莫展。坐等嫌犯开价。”
“接着说,孩子。你真是能说会道。”
“都是跟你学的,老爷。现在该你了。”
“你想听我说些什么,孩子?”
“关于木乃伊的事。他到底是什么,究竟是拿什么做的,到底从哪儿来,他又意味着什么?”
“这有啥好说的,孩子,你当时也在场,还帮了我的忙,你目睹了——”
查尔斯直勾勾望着老人。“没那么简单,”他深呼了一口气,“都告诉我吧,老爷。”
老人起身走到两把摇椅交叠的阴影里站定。他伸出手,轻抚靠在围栏上的那尊他和查理用古老的干烟叶制成的来自尼罗河底的“上古”杰作。
劳工节最后几缕烟火消散在天际,余晖倒映在木乃伊眼窝处镶嵌的两枚青金石上,渐渐湮没,只剩下一对深邃的眼珠望着斯通斯蒂尔老爷,似乎和那孩子一样,正静静地等待他开口。
“你想知道他到底是谁,曾经有什么故事?”
老爷从木乃伊的胸膛里抓起一把尘土,轻轻地任它们飘散开去。
“他可以是我们任何人,也可以谁都不是,也可以是某个人。”老爷顿了一会儿,“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
“请继续说。”查理轻声请求。
木乃伊也是一副期盼的眼神。
“他曾经是,也永远是……”老爷喃喃道,“是塞在阁楼破烂堆里的那一沓周末画报,随时可能自燃。他是远在摩西在世前就遗落在秋日麦田里的纸莎草堆,是日积月累而成的风滚草团,黄昏随风去,日初又归来……或许他是那一小撮尼古丁,正午时刻叫人兴奋不已,一切都美好起来……也许他是一张暹罗地图,是青尼罗河的源头,或是酷热荒漠中的沙尘暴,是掉落的彩色电车票据,是沙丘上发黄褪色的道路图,是已然夭折了的出游计划,也是尚未开启甚至憧憬的旅程。他的身体里有什么?嗯……有新近婚典和过往葬礼中残存的花朵,有曾几何时游行队伍缠起来又解开的纸带,有埃及法老不眠夜搭乘午夜列车的票根。有书面的承诺、无用的股票和揉皱的契约。还有马戏团的海报——那儿,看见了吗?看见那些用纸包裹出的骨架了吗?那是北风肆虐的俄亥俄谷仓戏院里被吹落的海报,接着和我辗转到了富饶之州德克萨斯,也有可能是人间乐土加利福尼亚!还有毕业公告、婚礼请帖、出生证明……囊括了一切曾经为人所需、为人所求的东西,还有第一笔花销和第一份收入。人们看厌的墙纸上,蚀刻的是男女老幼如炬的目光,似乎能听到他们在呐喊:明天!对!奇迹终将发生!就在明天!天马行空的想象着实令人叹为观止,多少个晚上幻灭的念想又在破晓重燃!孩子,不论是你脑海中闪过的一切古怪可笑的奇思,还是凌晨三点在我脑瓜里挥之不去的妙想,这一切都在此碰撞、交织,化作我们手下,我们眼前的这具形态。拂去历史尘埃,这,这就是神圣的七世王朝法老的真面目。”
“哇。”惊呆了的查理已然词穷。
老爷坐回摇椅上晃悠起来。他闭起双眼,脸上露出安逸的微笑。
“老爷。”查理不由展望起未来,“假如,直到我很老的时候,都用不着翻出木乃伊,那怎么办呢?”
“啥?”
“假如我的生活充实多彩,从来不会无聊,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忘初心,努力生活,每一天都过得意义非凡,每一晚都能够安然入眠,每天早晨醒来都生机勃勃,即使日渐衰老也能一直活力四射。如果是这样,那怎么办呢,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