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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曾在十四世纪史的课上读到过,切开淋巴肿块有时能救活一个病人。文书的淋巴处不再渗脓了,胸腔里的杂音也消失了。也许他不会死。

有些历史学家认为鼠疫的致死率并不像史料记载的那样。吉尔克里斯特先生认为,由于恐惧和文化水平低下的缘故,当时的统计数据被过分夸大了。而且即便统计数据是正确的,也不是每个村子都有1/3的生命被这场瘟疫所带走。有些地方只有一到两个死亡病例,有些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死。

他们一认出这是鼠疫便马上隔离了文书,她还设法让洛克在绝大多时候远离他。他们采取了每一个可能的预防措施,也许这就足够了,也许他们已经及时扼制了疫情。她必须告诉洛克封闭村庄,禁止任何人进入。也许病魔会放过他们,这种情况是存在的——一整个村庄的人都没有被感染,而苏格兰的部分地区从未被鼠疫的魔爪触及。

她肯定是睡过去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洛克也离开了。伊芙琳朝床上看去,文书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眼大睁,空洞地瞪视着。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死了,洛克去给他挖掘墓穴了。但她立刻发现文书胸口的被褥仍在起伏,她摸了一下他的脉搏,跳得很快,但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钟声响起,她意识到洛克肯定是去主持晨祷仪式了。她把面罩拉到鼻子上,走到床边。“神父。”她轻声唤道,但文书没有表现出任何听到呼唤的迹象。她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的烧又退了,但他的皮肤看起来不太正常——很干,像蜡纸一样。他胳膊和腿上的出血点扩散了,颜色也变得更深了。他那肿胀的舌头从两排牙齿间伸出来,呈现出可怕的深紫色。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恶心的气味,她透过面罩都能闻到那种中人欲呕的味道。

她爬上窗座,解开窗上那块上过蜡的亚麻布。冰冷刺骨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闻起来感觉好极了,她从窗口探出身去,深深吸气。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当她正沉醉在清新冷冽的空气中时,洛克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道处。他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穿过鹅卵石路走向庄园大屋,就在这时,伊莉薇丝夫人也出现了。她对洛克说了句什么克吃惊地转向她着,他走进大屋,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把面罩拉上去回答她的话语。而伊莉薇丝则向水井走去。

伊芙琳把上蜡的亚麻布系在窗边,环视四周,想找到东西扇扇屋子,换换空气。她跳下来,拿了一块从厨房带来的布,然后又爬上了窗座。

伊莉薇丝还在水井边,正往上提水。她不时停下来,攥着绳子扭头朝门口张望。

盖文牵着马,正要走进大门。当看到她时,他停下了脚步,格林葛利特一下子撞上他,不快地摇起头来。盖文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满怀期冀和渴望,伊芙琳突然感到一阵愤怒涌上心头——他的情意从未改变,即使是现在。他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吧,她又突然有些同情起他来,因为他终将知道事实,因为伊莉薇丝会告诉他一切。

伊莉薇丝把身子探出井沿,吃力地往上拽着水桶,盖文又朝她走了几步,手里紧紧抓着格林葛利特的缰绳,然后停了下来。

他知道了,伊芙琳在心底默念,他终于还是知道了。主教使节病发倒下了,他赶回来提醒大家。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伊莉薇丝提起沉重的水桶搁在石质井沿上,他会为她做任何事情,伊芙琳想,无论什么事情,但他没办法把她从这场瘟疫中救出来。格林葛利特不停地摆着头,等不及要回到马房里去。盖文举起手来放在它的鼻吻处想让它安静下来,可已经晚了。伊莉薇丝已经看到他了。

伊莉薇丝扔下水桶。水桶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伊芙琳在远远的高处都能听到。下一秒钟,她已经扑在他怀里了。伊芙琳伸手捂住了嘴。

门上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伊芙琳跳下窗座去开门,是艾格妮丝。

“你现在能不能给我讲故事呀?”艾格妮丝全身上下邋遢不堪,她的头发在亚麻便帽下东一撮西一缕地耷拉下来,一只袖子沾满了炉灰。

伊芙琳强忍下把那些炭灰从小女孩身上拍掉的冲动。“你不能进来。”她抵着门,只留下几不可见的一条门缝,“你会染上这种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