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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休息,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在夜晚降临之前抵达脸部台地,否则很可能永远也到不了。那一瞬间他就站了起来,拔起钢锥,并且往上瞄准。
攀登一度出现了不同的困难,然而,他的信心从来不曾消减,无声的歌曲穿透他的身体,不断增加跳动的节奏。但他的四肢沉重和呼吸急促也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为这段冒险带来一种梦境般的质地,而每当他吞进一颗氧气锭,这种质地就立刻反过来,带给他一阵短暂的意识清晰的空档。
然而,裂缝只有轻微的变化。它有时会变得比较宽,可是他发现,只要把背抵着一面岩壁,而脚抵着另一面,他就能花上最少的力气,一寸寸地往上爬。然后当裂缝再次变窄,他就回到原本的攀登模式。
不可避免的是,他变得更大胆了。原本他一直用三点不动法攀登——除非确信另外三个部分都牢牢固定住了,不然他不会轻举妄动。但是,随着胆子越来越大,他的谨慎消失了。他越来越常忽略三点不动的原则,最后干脆完全不管它。他安慰自己,滑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在他两只脚都跌落之前,钢锥的绳索会拉住他。
绳索本来是可以拉住他的——如果他刚装好的喷射枪弹匣没有损坏的话。在匆忙之下,他没注意到尼龙绳索没有往后卷回去,而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脚底那块石头上,所以当那块踏脚石松脱时,他还以为只是一段短短的下坠,并不感到那么恐惧。
然而,那不是短短的下坠。一开始很慢,很不真实,他立刻知道哪里出了错。附近传来尖叫声,有那么一瞬间,他没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然后是迅速的坠落,裂缝的岩壁被他的手指抓花了,脱落的碎石砾如雨般掉落在他痛苦的脸上。
往下坠落了二十英尺之后,他撞在裂缝某一边的突起上。这股冲力把他弹向另一边,接着又弹回那片突起的岩石,不等他站直,他已经飞离了那片突起,四肢张开地趴在地面——风吹在他身上,血液从他额头撞破的地方流进眼中。
当他呼吸平复之后,小心地动了动四肢,先测试看看是否有哪里的骨头断了,然后深深地吸气。就这样,他在那里趴了很长一段时间,庆幸自己还活着,而且没受重伤。
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是闭着的。他想也没想就睁开了双眼,把血擦掉,发现眼前自己直直瞪着的是形成头发的那片森林,在那底下,是一万英尺的悬崖。他吸了一口气,试着用手指抓紧凸起的花岗岩。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很不舒服,但等到不适感逐渐褪去,恐惧也渐渐消逝。
位于颈部和肩部的悬崖两侧是几乎延伸至海边的森林,接着是长达九英里的手臂山脉。海是金色的,在中午时分的太阳底下闪烁着波光,低地则是一片金绿色的海滩。
这里和某个地方长得很像。马汀皱眉试着回忆。很久以前,他是不是也曾蹲在另一片岩架——或者是悬崖?——上,往下俯视另一片海滩,真正的海滩?往下看——
突然之间,他记起来了,而回忆让他的脸颊如火烧般灼热。他试图强迫不愿被记起的那一刻返回潜意识里,但它却从他想象的指间滑过,跑了出来,赤裸裸地立在阳光下。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必须面对回忆,必须从头再活一次。
婚后,马汀和莱拉租了一栋小屋,就和他在康涅狄格州时写《起来吧,我的爱人!》一样,然后他定下来,开始写第二本书。
小屋很迷人,高高地建在一片能够俯瞰大海的悬崖边。在小屋底下,通过一段弯曲的楼梯之后,是一片狭长的白色沙滩,外面有一小片向内凹的繁茂树林,如同手臂般保护屋子不被来自文明的眼睛所窥视。正是在这里,莱拉度过了那些裸体日光浴的午后;而马汀则把那些下午喂给了空虚的字眼和平凡的词句,他坐在书桌前,把它们用打字机打出来。
新书进行得很不顺利。《起来吧,我的爱人!》里面那种具有创作特色的自发性力量不见了。灵感不来了,或者说,其实来过,只是他没能力抓住。他知道他的心情有一部分要归咎于婚姻。莱拉具备了所有新娘都该拥有的特质,但她缺乏另一种东西,一种难以辨别的,晚上奚落他、而在白日又如鬼魂般纠缠着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