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绿卡人 第三十一章(第5/6页)
“四十。”尽管我敢肯定我看起来显得更苍老些。
“也就是说你是1971年出生的。”
实际上是1976年,但是如果不谈我钻进兔子洞里,像爱丽丝在镜中世界一般度过的五年,这还真没法跟他说明白。“很接近了,”我说,“照片是在科苏特街拍摄的。”我用德里的腔调说科苏特。
我敲敲埃伦,她站在她妈妈的左边,我想起了跟我在电话上聊过天的成年版——把那一位称作埃伦2.0吧。还想起了——必然的——埃伦·多克蒂,我在约迪认识的和谐版本。
“从照片上看不出来,但是她是红头发,对吧?缩微版的露西尔·鲍尔。”
哈里无言以对,瞠目结舌。
“她演喜剧了吗?或者别的什么?在广播或者电视上?”
“她在缅因州加拿大广播公司上做DJ秀,”他无力地说,“不过你怎么……”
“这是特洛伊……和阿瑟,也叫图加……这是你,你妈妈用胳膊抱着你。”我笑了,“就像上帝安排的一样。”如果能继续保持那种状态就好了。如果。
“我……你……”
“你爸爸被人谋杀了,对吧?”
“是的。”鼻子里的套管倾斜了,他将它推正,手缓慢地移动,像是在睁着眼睛做梦。“他在朗维尤墓地为祖父母献花时被人枪杀。距离这张照片拍摄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警察逮捕了一名叫比尔·图尔考特的男子——”
噢。我没看到这一点。
“——但是他有足够的不在现场证据,警方不得不放走他。凶手一直没有抓住。”他捧起我的双手。“先生……年轻人……杰克……这有点儿疯狂,但是……你是不是杀害我爸爸的凶手?”
“别胡说。”我拿过照片,挂回墙上。“我1971年才出生,记得吗?”
5
我沿着美茵大街往前走,回到前面破败的毛纺厂以及废弃的快闪便利店。我低头前行,没有看“塌鼻子”和“屁股孩”跟他们的同伙是否还在附近。我想如果他们还在附近哪个地方,他们会跟我保持安全距离。他们以为我疯了。可能我真的疯了。
“我们这儿的人都疯了”是柴郡猫告诉爱丽丝的话。然后它就消失了。当然除了大笑之外。
据我的回忆,大笑停留了一会儿。
我现在的理解更加深刻。不是说所有的方面都明白。我怀疑就连卡片男也未必完全明白(他们在履职一段时间之后,几乎仍然什么都不明白),但是这不能对我不得不做的决定有所帮助。
当我钻下锁链时,远方想起了爆炸声。这并未让我惊跳。我想现在有很多爆炸。当人们开始失去希望时,肯定会有很多爆炸。
我走进便利商店背后的浴室,差点绊倒在羊皮夹克上。我把夹克踢到一边——我即将前往的地方不再需要它——缓慢地跨过成堆的箱子,箱子看起来酷似李的狙击手掩体。
该死的和谐。
我挪开足够的空间,进入角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身后的箱子重新码好。我迈着细小的步子往前走,再次想起人在黑暗之中试探楼梯顶端的情形。但是这一次没有台阶,只有双重影像。我往前挪动,看着我的下半身闪闪发光,然后我闭上眼睛。
又一步。再一步。现在我的双腿感到温暖。
我又走两步,阳光将我眼皮底下的黑色照成红色。我再走一步,听到脑袋里的爆裂声。当爆裂声消失时,我听见织机发出的“沙——呼,沙——呼”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肮脏的废弃公厕的臭味已经变成纺织厂满负荷运行的味道,那时,环保署还不存在。我的脚下是开裂的水泥,而不是剥落的漆布。我的左边是巨大的金属容器,里面装满边角布料,上面盖着粗麻布。我的右边是烘干房。时间是1958年9月9日上午11点58分。哈里·邓宁再次变成小男孩。卡罗琳·波林在里斯本高中上第五学期,可能正听着老师讲课,也可能在做白日梦,梦见某个男孩,或者梦见几个月之后怎么跟爸爸去打猎。萨迪·邓希尔,还没有嫁给扫帚先生,正住在佐治亚州。李·哈维·奥斯瓦尔德跟海军陆战队一起在南中国海。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还是马萨诸塞州的年轻议员,做着他的总统梦。
我又回来了。
6
我走到铁链前,钻了过去。在另一边,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排练着下一个动作。然后我对着烘干房尽头说话。在拐角处,绿卡人靠在墙上。不过扎克·朗的卡片已不再是绿色。卡片已经染上浑浊的赭色阴暗,介于绿色与黄色之间。他不合时宜的外套灰尘扑扑,之前神采奕奕的毡帽变得破败。他的脸颊,之前刮得十分整洁,现在长满胡楂……部分胡须已经发白。眼睛布满血丝。他没有喝酒——至少我没有闻出酒味——但是我想他很快就会去喝上一杯。毕竟,绿色前线位于他的狭小活动范围之内。在脑海里紧握所有这些时间丝弦肯定痛苦不堪。多重过去已经很糟,再加上多重未来呢?任何人都会借酒浇愁,如果有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