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绿卡人 第三十章(第6/9页)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朗站在那里,外套在风中摆动。依然面无表情。你得靠自己了,茫然的脸似乎在说。我不能让你做任何事情。
这是真的,但是除非我穿过兔子洞进入未来的国度,否则我无法回到过去的国度。萨迪会永远死去。
我闭上眼睛,再次向前一步。突然我闻到微弱的氨水气味,以及别的更令人不适的味道。坐在很多灰狗汽车后面穿越国土之后,再次闻到时我确定无疑。是卫生间里的那种气味,仅在墙上喷洒佳丽牌空气清新剂还无法遮挡那味道。
我闭上眼睛,又走一步,听到脑子里奇怪的爆裂声。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狭小肮脏的浴室里。没有马桶,马桶已经被移走,留下肮脏的印记。一块尿酸形成的硬饼,已经从明亮的颜色褪成冷淡的灰色,躺在角落。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我钻出来的角落被装满空瓶空罐的箱子堵住。这让我想起了李的狙击手掩体。
我推开几只箱子,挤进浴室。朝门口走去,然后重新堆好箱子。我不想让人轻易掉进兔子洞。
然后我走了出来,回到2011。
7
我上次走下兔子洞时天是黑的,所以,当然,现在天也是黑的,因为只过了两分钟。尽管在这两分钟里很多东西已经改变。即使在黑暗之中,我依然能看得出来。在过去四十八年间的某个时间,毛纺厂在大火中被夷为平地。剩下的只有一些焦黑的墙壁,一堆断壁残垣(毫无疑问,这让我想起我在德里看到的基奇纳钢铁厂),还有几堆碎石。没有“缅因舒适小屋”,里昂·比恩或者任何高档商店。这里,在安德罗斯科金县河岸,只有破败的毛纺厂。别无其他。
我投身拯救肯尼迪的五年任务的那个六月的夜晚,气温非常宜人。现在却酷热难当。我脱下在奥本买的衬羊皮外套,把它扔进充满异味的浴室。当我再次关上门时,我看到了门上的标牌:浴室故障!没有马桶!管道下水管破裂!
漂亮而年轻的总统死了,漂亮而年轻的总统活着,漂亮而年轻的姑娘活着,然后死去,但是老沃伦波毛纺厂院子地下破裂的下水管显然是永存的。
链子也还在那里。我沿着肮脏的空心砖老建筑——原来是烘干房——侧面走到链子那儿。当我从链子底下钻过去,绕到建筑的前面时,我看到这是幢被遗弃的便利商店名叫快闪。窗户破碎,所有的货架都被移走。这地方看起来像只空弹壳,一盏应急灯,电池几乎耗尽,像冬天的窗玻璃上垂死的苍蝇般嗡嗡鸣叫。残留的地板上有乱七八糟的喷画,在微弱的光线中依稀可辨:滚出城去,你这个巴基斯坦杂种!
我穿过院子里破裂的混凝土地面。毛纺厂工人的停车场不见了。上面什么都没建,只是一块长方形空地,布满破碎的瓶子,陈旧的沥青块,以及丛生的杂草。我抬头仰望,没有看到一颗星星。低空中笼着云层,仅容些许月光透过。美茵大街和196号公路(以前叫老路易斯顿路)交叉路口的闪光信号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替换成交通信号灯,但是灯没亮。这就对了,两个方向都没有车辆。
果品公司消失了。建筑移除后地面上留下穴洞。对面,1958年绿色前线所在的地方,2011年应该是家银行,现在却变成了缅因州食品合作社。
除了这些窗户也破碎之外,里面陈列的所有商品可能早已荡然无存。这个地方跟快闪便利商店一样破败。
走到被遗弃的交叉路口中间,一阵巨大的冰块撕裂声让我僵在原地。以我的想象,唯一能够发出这声音的是某种奇异的冰面,融化着突破音障。我脚下的地面短暂地震动了一下。一辆汽车的报警器响起,然后停下。狗吠了一阵,一只接着一只又安静下来。
洛杉矶的地震,我想,七千人死亡。
汽车前灯照到196号公路远处,我快步走到远端的人行道。是辆巴士,亮灯的目的地窗口上写着“环线”。这又敲响了隐约的钟声,但是我不知为何。我猜是某种和声或其他的什么。车顶上有几个旋转机件,看起来像是暖气和空调机。风力涡轮机,或许是?这可能吗?没有内燃机的声响,只有隐约的电流的嗡嗡声。我看着汽车,直到它唯一的宽阔新月形尾灯消失在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