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希亚(第4/5页)

我们对彼此笑了笑。

客厅里,伊赛仍然坐在那儿,盘着腿,还给我留了一个小坐垫。我坐了进去,全身放松,把湿头发拨到一侧肩上。尽管我们中间的那张桌子已经碎了——桌子是玻璃的,所以四周的木地板上到处散落着玻璃碴儿——坐垫也脏兮兮的,低低地铺在地上,伊赛还是用临朝听政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她的臣民一般。这还真是个技术活儿。

“你的荼威语怎么样?”伊赛说。

“很好。”我换了荼威语。阿珂斯猛地回过头,因为听见他的母语从我的嘴里说了出来。虽然他以前也听过,但这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所以,”我对伊赛说,“你是为你姐姐来的?”

“对,”伊赛说,“你见到她了吗?”

“没有,”我说,“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不过他总要移动她的,那就是你应该好好计划的事。”

阿珂斯又把手放在了我肩上,这次他站在我身后。我都没留意到潮涌阴翳又动起来了,其他地方的疼痛实在让我分心。

“他会伤害她吗?”奇西温柔地说着,在伊赛旁边坐下。

“我哥哥不会没有理由地折磨人。”我说。

伊赛嗤之以鼻。

“我是说真的,”我说,“他是一种特别的怪物。他害怕疼痛,也从不愿意看别人疼痛。我想是因为,那会让他想起疼痛的感觉。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他不会随意伤害她,如果没有目的的话。”

奇西拉起伊赛的手,紧紧握住,但是没有看她。她们的手放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手指相交,我只凭着那略深的皮肤颜色就能分得出哪个是奇西的。

“我的推测是,无论他打算如何处置她——可能性最大的是死刑——都会当着公众的面,因为这样可以引你现身。”我说,“他更想要杀的人是你,而不是她,而且他想按自己的意图去做。相信我,拂逆他的意思可不好玩。”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阿珂斯说。

“我的帮助已经是你的了。”我答道。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握紧了,仿佛那是一个承诺。

“关键是说服这些起义军,”阿珂斯说,“他们不会在乎要不要救一个贝尼西特家族的人。”

“让我来吧,”我说,“我有个主意。”

“我所听过的关于你的那些事,有多少是真的?”伊赛说,“你遮挡着胳膊,用你的天赋赐礼对付别人,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所以,那些流传的故事也必然是真的了。这样我怎么能信任你?”

看着她我就有种感觉,她似乎希望周围的世界,包括其间的人,以一种简单的方式存在。也许她肩负着一个星国的命运,非得这么行事不可,不过我已经渐渐明白,世界并不会因为你的需要而变成其他的样子。

“你总想把人一分为二,好的或坏的,值得的或不值得的,”我说,“我知道这样更简单明了,但人并不是这样的存在。”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弄得连奇西都有点儿坐立不安了。

“而且,不管你是不是信任我,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我最终说道,“我是一定要把我哥哥千刀万剐的。”

§

大家到了楼下,还没跨出楼梯间时,我拽了拽阿珂斯的袖子,让他等一下。这里很黑,看不见他困惑的表情。我一直等着,等到伊赛和奇西走出很远,不会听到我们谈话了,才向后退了退,松开了手,让潮涌阴翳像烟雾般地在我们之间缭绕。

“怎么了?”他说。

“没什么,”我说,“只是……给我一点儿时间。”

我闭上了眼睛。那次审讯之后醒来,潮涌阴翳就从之前的潜行于皮肤之下,变成了悬浮于皮肤之上。从那以后我便总是想起费德兰医生,思考着我的天赋赐礼究竟从何而来。似乎它和我生命中的大多数东西一样,都与利扎克有关。利扎克害怕疼痛,于是生命潮涌就给了我令他恐惧的赐礼,也许只有这天赋赐礼才能保护我免受他的伤害。

生命潮涌并非给了我诅咒,是它帮我变得强大。但费德兰医生所说的另一个观点也不能不承认——从某一层面讲,我觉得,我和其他所有人,都理应承受疼痛。而在我内心最深处,却认为阿珂斯·凯雷赛特不该如此。我这样想着,伸出手去,碰到了他的胸,摸到了衬衫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