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5/10页)

林克瑞伸手掐住婴儿的脖子。不如现在就杀了他,免得半夜再多受罪。可正当他要用力,了断他的血流和呼吸时,林克瑞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我不是杀手。”林克瑞说,“我帮不了你。”

他站起身,丢下啼哭的孩子走了,拂动草丛的风声淹没了孩子的啼哭。叶片划着他裸露的胸膛,他记起妈妈给他搓澡。“看到了没?只有妈妈才能够到你的背,你离不开我。别给我弄脏了。”

我离不开你。

“这才是妈妈的乖孩子。”

是的,我是,我是乖孩子。

“别碰我,我不许任何男人碰我!”

但你说——

“我受够了男人。你这个杂种,老杂种生的小杂种,害得我都老了!”

可是妈妈——

“不,不,天哪,我都干了什么呀?男人那样不是你的错。你可不一样,你,我可爱的小宝贝,给妈妈一个拥抱——太紧了,哎呀,你个讨厌鬼,你想干吗?回你的房间去!”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跌跌撞撞,摔了一跤,草割破了他的手腕。

“你为什么打我?”他听着那个本应是金发的褐发女人喊道。他又打了她一拳,她逃出了公寓,冲向楼梯,跌跌撞撞地冲上了大街。他抓住跌跌撞撞的她,在大马路上掐得她失声尖叫。他要让她知道男人的真面目,然后将她一把扔得远远的。

一把尖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他从草丛中抬起头,只见一个短小粗壮的人。不,不是人,是一个瓦克;也不是一个,是六七个,全副武装,尽管刚从地上爬起来,还睡眼蒙眬。他稀里糊涂地闯进了一个瓦克的宿营地。

总好过虫子和野兽,他心想。一股凶险和寒冷袭上他的脊梁,他两腿发软,等着这一刀。

但刀却没扎到他的心脏,他有些不耐烦了。他刚好就是那个戕害瓦克的男人的继承人,不是吗?他的重型拖拉机把十几个部落的房屋和庄稼夷为平地,他的猎手杀光了流浪到他的地盘上的瓦克。我拥有半颗潘帕斯星球,我是半个值得拥有的世界的主人;杀了我,你们就能重返家园了。

一个瓦克气急败坏地说了句什么。林克瑞估计他说的是扎进去,所以也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动手吧,痛快些。

出人意料的是,那个瓦克非但没有回应他对自己的死刑判决,反而退后一步;但他仍拿刀指着林克瑞。瓦克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夹杂着许多颤舌音r和拖长音s ——不是公立学校教孩子们的人类的语言。林克瑞十分清楚,瓦克语言不过是退化的西班牙语,数十篇人类学公报指出,瓦克显然是人们认为在数千年前的星际移民早期,失踪的移民飞船“阿根廷号”的后裔,当时人类刚刚走出那个被他们彻底糟蹋了的小行星。人类,肯定是人类,但无情的潘帕斯导致了他们的丑恶、冷漠、阴险和无情。

不只是野蛮人的专利。

林克瑞伸手轻轻抓住那只拿刀的手,拉回来,刀尖抵住自己的腹部。接着又不耐烦地说了几句。

那个瓦克瞪大了眼睛,扭头看着同样不知所措的同伴。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几个人退了回去,显然是吓坏了。林克瑞不懂。他抓着刀,扎进自己的皮肉;血顺着刀面淌了出来。

瓦克猛地抽出刀,满眼泪水地跪倒在地,抓住林克瑞的手。

林克瑞要推开他的手。谁料这个瓦克跟着他,一点都不反抗。另外几个也围拢过来,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看懂了他们的姿势。他们崇拜自己。

几只手将他带到营地的中央,四周摆满烧着一堆堆旺火的泥盆。虫子抛下瓦克,投身火盆,嗞嗞炸响。

他们为他唱歌,哀伤的调子被呜咽的寒风衬托得越发阴沉。他们脱光了他的衣服,摸遍他的全身,慢慢地研究,继而又替他穿上衣服,给他食物(想到那个孩子,这会儿在草丛中等死,他不免痛心),围成一圈在他身边躺下,守护着他睡觉。

你们骗我。我是来送死的,你们骗我。

他痛哭流涕,他们却崇拜他的眼泪,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没等一弯冷月升起,他就带着上当受骗的感觉陷入了沉睡。但不知为何,他睡得十分安详。

丹诺尔夫人坐在霍尔特办公室的椅子上,抱紧双臂,恶狠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或一动不动。